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带着压抑过后的急促,“公子是准备弃了我吗?”
“你这是哪里话。”仲昊刚刚笑了一声,却又被徐清夏抢过了话头。
“你应该知道,我此生什么也没有。从开始也不过是个弃婴,养父又那样早逝,除了你,我一直是孤身一人到如今。现在,你是终于要弃了我吗?”
徐清夏紧紧盯着仲昊的眼睛,狼一样的神情终于不再躲藏。
“都一样,我们的结局都一样。不管是徐畔还是我,都是你们可以随意取舍的一个物件罢了。宋仲昊,我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不允许你这样轻易决定我的一切,更不允许你抛开我!”
“啪”的一声,徐清夏将孤离抽了出来,重重的扔在仲昊的面前。
“这是你送我的,我的弱冠之礼。为何要叫孤离,是想要告诉我,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永远都只是你们奴才而已!”
“我送你孤离,是想告诉你,你日后所面对的局面会把你彻底变成一个孤离于众的人。”仲昊平静的拍了拍徐清夏的手,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但我希望你不会受伤,总是更强的那个。”
他看着他,“从小到大,你都是我的仆人,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就好像你总觉得自己是卑下,被利用的那个。在我的位置来看,周围都是真假难测的人和事,我被环绕在中心,只能靠自己去辨别。”
“说到这儿,我又何尝不是被利用,被欺骗的那个呢?”
仲昊叹了口气,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你不会了解我的困境,就像我不能体会你的压抑一样。只因为我们是两个人,而并非一人。”
“所以,你知道了。”
仲昊垂了眼眸,轻轻点点头。
徐清夏呆呆的看着仲昊,像忽然失去了一切力气与情感,只剩一句躯壳。他的手垂落下来,打在塌的边沿,“嘭”的一声,却没人在意。
“何时知道的?”
“很早了。”仲昊扬起脸来,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他的脸上头一次积聚了如此浓郁的无奈与悲戚,那张总是笑着的俊俏公子的脸上,此时灰白又疲惫。
“我在大城书馆求学的时候,你每每来看我总会私下去一两趟三千茶居,是为了见孟大人的亲信何路。你收买外账房程海,隐藏了自己的私产。从中与燕挺达成了交易,怂恿我惩处燕卓两府,以便你渔 翁得利。只是你没想到,我出手太重,打死了燕挺,使卓君背弃了你们的约定。”
仲昊一点点慢慢的说着,语气平淡又冷静。他的眼眸清清,却一刻也不放松的直直钉在对面那个人的眼中。
“我记得,你曾学过驯兽吧。那一次在鹤鸣山,你驯养的猎豹和老虎果真厉害。”仲昊忽然笑了一下,“还要我再说吗?”
“所以,鹤鸣山之行,你是故意为之?”徐清夏听他把自己所做的种种一件件毫无遗漏的说出来,心里反而渐渐平静了。突然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彼此间再没了秘密,也就轻松起来。他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会不会,却没想到,你做得这样决绝。”仲昊看见徐清夏露出的那节手臂上,一道浓黑的曲线蜿蜒刺目。他再一次感到心中抽搐的疼痛,他是唯一陪在自己身边那样长久的伙伴,他们有过有趣的童年时光,诚挚的少年情谊,却从没想过会不能陪伴彼此走不到那最后的终点。
罪恶的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在他们中离间对方的,又到底是谁先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并把这个致命的错误延续至今?
过去的不在乎,终于要在如今为它付出代价了。
“清夏。”仲昊依旧轻轻唤他,“听我的吧。离开这里去山西,那儿有我另置的产业。经过几年,便取道去肃州,曹将军已答应我,会收下你,你便跟随他,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宋门已是生死之地,太多人,太多势力想要我们的命,只怕日后,我也会失去所有。那我就连最后护你的力量都没有了!”
仲昊的眼眶微红,他费力在徐清夏的脸上寻找,他想找到哪怕一丝丝的动容与游移,可是却没有。
徐清夏站起来,冲他拱手一拜,“多谢公子为我着想,既然是自己的活法,就得自己去找。你方才也说了,你不是我,你永远不会真正懂我。”
“清夏!”
他大踏步的朝门外走去,门关上了,也没有回头。
仲昊颓然的坐在榻上,目光落回到那件雪白的白狐大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