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 九子奁(1 / 2)哑舍零:守株待兔首页

公元前247年

“砰!”

嫦姬把面前的梳妆案整个掀翻,上面摆放整齐的奁盒都跌碎在地,里面的胭脂水粉和首饰叮叮当当地撒得殿内到处都是。

一旁匍匐在地的侍女们把头埋得更深了。

嫦姬发了疯似的把能看得到的东西全部摔烂。

胸口一股恶气,不知如何才能发出来,堵得她差点连呼吸都停滞了。

四年……四年过去了……她还是公子偃的妾室,但那赵姬……却已经成了秦国的王太后!

嫦姬恨得连银牙差点都咬碎。

四年前,赵姬母子归秦,据说在路上遭到刺客伏击,险死还生,经历了万般艰难才到了秦国。之后就像是否极泰来,接下来的境遇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三年前秦昭襄王去世,秦孝文王继位了三天也驾鹤西归,异人神奇般地登上了秦王之位,赵姬被封为夫人,嬴正改名为政,成为了继承人。而异人也不过是当了三年的秦王,在不久前病逝了。

嬴政才13岁就登基为秦王,赵姬年纪轻轻,便成了秦国的王太后。

才短短四年,赵姬与她嫦姬的地位天壤之别,这叫她如何能咽的下去这口气?

赵国王室的身体一向很好,上一任赵王赵惠文王在位三十三年,现今赵王丹也已经登基二十年了,看样子还会长长久久地在王椅上坐下去。

嫦姬不想自己等到人老珠黄,才坐上王后之位。

她住的已经是赵王宫内,除了赵王丹之外最豪华的殿宇。

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嫦姬站在满地狼藉之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调整自己的呼吸,狰狞的表情渐渐恢复正常。等她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又变回了那个温婉可人的嫦姬。

“收拾。”嫦姬淡淡吩咐道。

寂静如死地的大殿随着她的话音一落,就像是转眼间恢复了生机。侍女们无声无息地从地上爬起,训练有素地把碎片打扫干净,重新换上了饮具和摆设。

嫦姬此时才觉得心疼,连忙检查起来。摔坏的首饰有些还可以修补,只是那套碎裂的奁盒,并没有替代品。

奁盒是存放梳妆用品的小箱子,也是能体现一个女人社会地位的重要器具。普通的农家女子,一般也就能只有一个竹制奁盒,若能再有个木制的就再好不过了,髹漆的奁盒更是想都不敢想。

而嫦姬的这套奁盒不光是朱红髹漆的,最大的奁盒正面还嵌了柿蒂纹的银片,奁盒周身还绘有祥云图案,美不胜收。而大奁盒打开后,里面装着七个形状各异的子奁盒,有圆形、方形、椭圆形、马蹄形、长方形等等,分别盛放梳篦、粉扑、香粉、胭脂等等化妆用品。

漆器奁盒是贵族的专享,越多的子奁盒,表明了化妆的复杂程度,也彰显了奁盒主人的身份地位。子奁的数量一般是单数,从三、五、七到九,以九为尊,九子奁乃是一国最尊贵的女子才能使用的奁盒。

她这套七子奁,是她生了赵迁后,公子偃特意赐予她的。当年的她,曾经爱不释手。

而今,赵迁已经十三岁,这套七子奁她也用了十三年了。

嫦姬对这套七子奁早没了当年的喜爱之情,反而每次使用时,都觉得少了两个子奁,越来越欲壑难填。

现在的赵姬,恐怕早就用上了九子奁吧……

嫦姬越想,拿着七子奁的双手就越发颤抖,恨不得再把手中的奁盒摔一次。

可她也知道,就算她能把这套七子奁摔得四分五裂,公子偃也不可能为她打造一套九子奁,顶多会重新拿一套七子奁来给她用。

嫦姬捧着七子奁发了一阵呆,直到回过神,才发现赵迁正坐在她面前,慢条斯理地吃着侍女们端上来的糕点。

“娘,这奁盒用了这么久,早就该换了。”赵迁不甚在意地说道。

“嗯,是该换了。”嫦姬勾起红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

公元前245年

前一天还正常上朝议事的赵王丹,忽然在夜里暴毙。宫中对外宣称的是得了急症,但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当夜公子铭是进了宫的,而且至今未出。

第二日,公子偃继承了王位,举行了登基大典。

赵王丹老当益壮,但毕竟年事已高,众人早有准备。掌宗庙昭穆之礼的宗伯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掌衣服饰帷幄的缀衣也早就准备好了公子偃尺寸的赵王冠冕衣裳,其余内廷事务官虎贲、趣马、小尹、左右携仆、百司、庶府等也都各司其职,顺利辅佐公子偃接手赵王宫。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有条不紊,井然有序,一如寂静的水面,遮挡住了水下的暗流涌动。

赵高今年已经十五岁,却依然不能出现在公众场合。就算是视他为扫把星的赵王丹已然去世,但他的父亲公子偃也并不想看到他。

哦,现在,应该称他为赵王偃了。

赵高站在赵王宫最高的观星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广场上举行的登基大典。赵王偃戴上了一顶青丝系绲双尾冠云冲天的武冠,这是赵武灵王的武冠。当年赵武灵王把王位禅让给赵惠文王时,便亲自把自己这顶武冠戴在了他头上。

广场上响起了群臣的高呼伏拜声,赵高讽刺地勾起了嘴角。

当年赵武灵王把这顶武冠给自己儿子的时候,可想象得到自己四年后会被活活饿死在沙丘宫?可笑那赵惠文王不知是何缘由,出席重大场合都会戴着这顶武冠。也许是想要向众臣强调,他的王位是赵武灵王亲手赐予的,就如同头上这顶武冠。之后继位的赵王丹便也遵循此例,以此,这顶武冠也成了赵国的王冠。

真是好笑,不光这顶武冠在赵国代代相传,连骨肉相残也成为了赵国王室的传统。正在进行的这场登基大典之中,没有出席的王室成员除了他之外,公子铭也不知所踪。

哦,其实说起来,他也不算是王室成员呢。毕竟赵国王室的族谱上,并没有他赵高的名字。

赵高自嘲地笑了笑,也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他转身回到观星台最中央的观星阁内,盘膝坐下,继续翻阅案几上的书简。

他一边看着书简,左手一边习惯性地掏出几根羽算筹,在案几上随意演算起来。

“高,做事要专心,不可一心二用。”

阿正的声音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赵高一怔,下意识地抬起头,案几对面却空无一人。

也是,若是阿正在这里,恐怕又要这么说他了。

哦,现在,阿正改名为政了。

政,正也,政教也。只是一个改名,阿正便向所有人昭告了他的野心,想政秦国、政诸侯、政天下!

不过算起来,阿正登基也有快两年了,不知境况如何。

赵高的指尖摩挲着一根羽算筹,迟迟没有放下。其实他不用羽算筹推演,也知道阿正定是被左右钳制,在夹缝中生存。他这个秦王,是秦国几方权力斗争的结果,形同傀儡。

想想两人已经分开六年了,阿正恐怕都快忘记他了吧……

赵高心如止水地想着,却不再摆弄着手边的羽算筹。

直到天刚刚擦黑,内侍燃起了观星阁的灯火,赵高才放下手中的书简,抬起了头。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细细碎碎的雪花,洋洋洒洒地在天空中四散飞舞。

观星台的木制楼梯上,响起了吱呀吱呀的声音,没过多久,每夜都会在掌灯时分准时上夜班观星的太史令大人,便出现在了赵高的视线里。

饶是参加了登基大典这么隆重的场合,这位太史令大人依然我行我素地没有换官袍,依旧是一身淡雅的青袍,发髻也松松地绾在脑后。脸上的神情也是懒洋洋的,一副随时都能睡过去的模样。赵高也留意到,外面的雪下得纷纷扬扬,这人的头上和身上都没有一片雪花掉落过的痕迹。

真是的,也不知道收敛,生怕被人发现不了。

“今夜宫里不是有夜宴吗?师父没去参加?”赵高口称师父,却并没有太多敬畏尊重之情,反而有种说不出的亲昵,还带着淡淡的嫌弃。

自从那一年从这太史令大人手中得了羽算筹后,赵高便能经常偶遇到此人,并且被莫名其妙地教导了一些怪力乱神的事情。赵高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称他为师父,太史令也没阻拦,便就这样一直叫到了现在。

“高儿也知汝祖父死得蹊跷,汝叔父今日还未出现。登基大典之上风平浪静,不代表今晚的夜宴也是如此啊!吾乃一观星的小官,实在是趟不起这浑水啊!”师父装模作样地哀嚎了两声,便故态复萌地招呼着内侍赶紧送膳食。

今夜宫中所有晚膳都比平时高了一个档次,还加了两道菜、一道汤,甚至还有一壶秫酒。

酿酒十分浪费粮食,所以愈发体现了酒的珍贵。就拿这壶秫酒来说,秫,乃稷之黏者也。而稷是百谷之长,被帝王奉为谷神。社稷,社是土地神,土地神和谷神并列,社稷也用来指代国家,可见稷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夏朝和商朝的末代君主都是因为酗酒成风荒于政事而亡国。用如此珍贵的粮食来酿酒,贵族们喝酒寻欢作乐,大乱丧德,百姓们却食不果腹,饿殍遍野。自周公发布了第一条禁酒令《酒诰》之后,明面上就只有祭祀或国有喜庆之时,才可以在君主的恩赐下饮酒。例如赵武灵王当年灭了中山,行赏,大赦,置酒酺五日。便是恩赐大家可以在这五日之中畅饮美酒。而平日里若是聚众饮酒如被举报的话,严重者甚至会被抓起来杀掉。

当然,禁酒令并没有那么严苛,尤其到了礼乐崩坏的现今,一个国家的百姓们能平日里饮酒,也是国家强盛的体现。赵国自长平之战后,国力便日渐式微,连之前廉颇大败燕军,也没有大酺天下。这次公子偃登基,也不过是宫中每份晚膳多添了这一壶秫酒。

赵高十分不喜欢喝酒,他总觉得这种能让头脑变得混乱不清醒的东西,根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他也没什么胃口,菜送上来都没动几筷子,倒是他师父吃得十分开心,一边吃一边也不耽误他说话。

“听说夜宴的规格挺高的,要不是怕高儿一人在此孤独寂寞,为师也就去了。”师父遗憾地摇了摇头,全然忘记了方才自己是怎么说的。

赵高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反正无论他说什么,师父总会有一百种理由来说服他。这种情况下,他只需要微笑着倾听就好了。

结果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僵在了唇边。

“高儿,你是算出来,汝祖父时日无多会被人毒杀了吧?”师父喝着温热的秫酒,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的冰冷刺骨,“你也算出来,汝叔父是被人做了局,恰逢其会了吧?”

观星阁因为需要夜观星象,所以灯火并不明亮,在昏暗的光线下,赵高其实看不太清楚师父脸上的神情,也无从揣测对方说起此事的意图。

赵高只沉默了片刻,便坦然点头承认。反正在这个仿若什么事情都知道的师父面前,他也没有必要遮掩什么。他伸手为自己倒了杯秫酒,淡淡道:“没错,我是算出来了,但我又能做什么呢?”

“一个视我为奇耻大辱,一个曾经妄图杀掉我。这都是他们注定的命运,为什么我要插手呢?”赵高端起漆杯,慢慢喝了一口秫酒。带着古怪味道和刺激感的液体滑入唇齿间,赵高再次确认自己确实不喜欢酒这种东西。

放下漆杯,赵高这次看清楚了师父脸上的表情,那双看起来永远都睁不大的眼眸中,闪烁着对他的不认同。赵高自嘲一笑,用手向上指了指:“师父,你观星象,难道还不认为人生下来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吗?”

“就像我,生为扫把星,祖父厌恶、父母憎恨,这不都是上天注定的吗?”赵高说得十分坦然,他早已认清了事实,不再祈求上苍有所眷顾。

因为,这一切,都是命运。

师父仿佛被他说得有所触动,许久都未发一词。

赵高面无表情地摩挲着漆杯的杯沿,他师父说得倒是简单,就算他想要救他祖父,也不是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那么简单的事情。

嫦姬引公子铭进宫,同时又让赵王丹毒发身亡,做出公子铭犯上作乱的假相。她手中肯定还有公子铭这些年间所做的各种小动作的把柄,确保能够一石二鸟。而他那个父亲,想必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旁观着这一切,顺便适时地用言语撺掇着嫦姬实施计划。当然,两人肯定也是心照不宣,父亲给嫦姬的回报,必然是赵王后之位,和给予赵迁继承人的身份。

所以,他兄长便是嫦姬下一个目标。

至于他母亲……赵高心情复杂地举起漆杯,等苦涩的酒液入喉,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喝了口酒。

“高儿,汝可知为师为何会予你那羽算筹?”师父沉默了许久,终于开了口,却不等赵高回答,便继续说道:“推演未来之事,就是为了趋利避害。这世上有无天命,尚无人可知。”

赵高缓缓把口中的酒液往下咽,慢慢地勾起一个肆意的笑容。

“嗯,高儿知晓。”

“不过,就算重来一次,我依然什么也不会做。”

观星阁内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只能听得见烛火噼啪的响声。

在观星阁外,本想亲自来叫赵高去参加夜宴的赵嘉驻足在门前,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肩上已经落了一层薄雪。

***

此时已是初春时节,赵王宫内的桃花朵朵绽放在枝头,绚烂至极。偶有春风吹拂而过,花瓣便如落雪般纷纷飘落,衬着古朴大气的宫廷建筑,美不胜收。

廉平却是无暇观赏此等美景,一脸凝重地缓步走在步道之上。

从小进出赵王宫就如同进自家府邸,赵王宫的春天,他已经看过无数次。说来也是荒谬至极,也许,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踏入这座宫殿了。

在上个月初,新登基的赵王偃发布了一条令人费解的政令,剥夺了他父亲廉颇的上将职位,并且派遣乐乘去前线代替之。

且不说他父亲重新复出的这几年征战边疆,百战百胜,毫无错处,光这取而代之的人也无法服众。乐乘是六年前他父亲攻燕胜利后的降将,此次不知是走了谁的门路,居然让赵王偃对他信任有加,竟能代替他父亲攻燕?赵王偃是否忘记了这乐乘本是燕孽?

而他那个脾气暴烈的父亲,也许是联想到了十五年前的长平之战也是如此一般的临阵换将,便压抑不住心中怒火,率军攻打乐乘,乐乘当场不敌败走。可他父亲毕竟是不服王令擅用兵权,在赵国已经没有立足之地,只能逃亡魏国。

此事也祸不及家族,廉平因当时不在军中,倒是摘了个干干净净。可他身为人子,总不可能让老父在异国孤身终老。等他安排好邯郸的一切事宜,便也会前去大梁与父亲会合。

此次入宫,他也是抱着侥幸的念头,也许赵王偃会回心转意。可他回想起方才的会面,赵王偃脸上那副不耐烦的神情,其实早就说明了一切。

他父亲的脾气耿直刚烈,只适合征战沙场,不适合朝中任职,虽然打了无数胜仗,但却并不得任何一任赵王喜欢。蔺上卿在时,还能有所依仗。此时……

廉平狠狠地一咬牙,暗恨自己早已过而立之年,却并没有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将军之才。否则就算父亲被排挤,他也能有说话的资本,而不是根本没有被人放在眼里。

也许他习惯了依赖父亲,听从命令。也怪不得被父亲说他只是个好士兵,而并不是一个好将军。

廉平停下脚步,漠然地环视着开满桃花的赵王宫。

好一片绚烂艳丽,莺歌燕舞。

怕只消一阵寒风吹过,桃花掉落枝头,这明媚的美景便会转瞬即逝。

就如同赵国现在短暂而虚假的繁荣。

廉平最后看了眼赵王宫,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重新迈开了脚步。

在他身后的清和亭中,赵嘉目送着他的背影一步步远去,俊逸的脸容上全是纠结与惭愧。现今的赵国大公子已经及冠,头发全部服帖地用一枚螭纹白玉冠束在头顶,两道浓眉斜飞入鬓,双眼却遗传了他母亲郦王后的杏瞳,此时正盛满了深邃沉重的忧郁。

“想去告别就去吧,恐怕以后再无机会了。”在他身后,站着一位相貌与他有五六分相似的少年,一看就知两人是兄弟。唯一不像的就是这少年的双目细长且上挑,眉目流转间就像是藏着无数锋芒,再细看时却又归于平静。

赵嘉手抚栏杆,苦笑一声道:“告别又有何用?徒增怨恨罢了。”他是很想去送他的廉师傅一程,但却又自惭形秽。

他并没有能力改变父王的决定,也没有办法解决现今的困局。

据说父王曾经被廉颇廉老将军教导过,也被其恨铁不成钢地当众呵斥过。他父王虽然看起来毫不在意,但实际上是极为记仇的。他这次也曾试图阻止过父王收回成命,但父王仍然执意一意孤行。

看着廉少将军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后,赵嘉沉默了半晌,“高儿,当日收到前线消息时,你并不惊讶,可是早就预料到了此事?”

“依着廉老爷子的暴脾气,这不难猜。说实话,那乐乘居然还能活着逃走,已经是出乎我的意料了。看来廉老爷子年纪大了,心慈手软了。”赵高玩世不恭地说道。

赵嘉闭了闭双目,忍住了快要溢出嘴边的苛责。高儿也是没什么办法的,就算推演出来这一切又有何用?连他都束手无策……

“兄长,该下决心了。”赵高上前一步,在赵嘉的耳边低声呢喃道。

赵嘉像是被惊醒了一般,倏然睁开双眼,身体晃了晃,几乎摇摇欲坠。

自小他就把赵高带在身边,有时议事也就没有避着他。慢慢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赵高也会插上一两句话,却并无童稚之语,反而句句关键发人深省。久而久之,赵嘉便越发器重赵高。

只是从小没有人教导过赵高为人处世,导致他的行事准则与他人截然不同,有时候狡猾诡谲,有时候阴险毒辣。等赵嘉发觉的时候,就已经无法改变,只能慢慢引导。

而这时赵高提醒他做的决定,就是要向嫦姬下手。

现今他们的父亲赵王偃已然登基,坐稳了赵王之位。但嫦姬的野心可不止于此。她绝对不会甘于侍妾之位,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子赵迁只是成为赵国的一个闲散公子。

连削了廉老将军的兵权,说不定都是嫦姬在背后做的推手。毕竟若是立赵迁为王位继承人,廉老将军肯定第一个不同意。而看赵王偃最近提拔上来的郭开,明显就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十分好掌控。

赵高站在赵嘉身后,看着自家兄长抚着栏杆的手颤抖不已,知道这位性格温和甚至于有些懦弱的兄长,恐怕是下不了决心。

实际上,最一劳永逸的,就是除掉赵迁。

但自家兄长肯定不可能对有血脉相连的兄弟动手,况且还要考虑到嫦姬那个女人是否会因此发疯,或者即使得了手,众人也能推断得出唯一得利的赵嘉是始作俑者。为了不让兄长的名誉有污点,赵高便把目标定在了嫦姬那个女人身上。只要嫦姬不在,赵迁那个纨绔子弟根本不足为惧。

可是没想到,连这个女人,兄长都无法下定决心。

赵高不用摆出羽算筹,都能算得出之后即将发生的事情。

赵国的生死,其实就在兄长的一念之间。

“再……再等等吧。”许久之后,赵嘉终于断断续续地说道。

“诺。”赵高毫不意外地勾了勾唇,向后退了一步。

一阵狂风吹过,他伸出手接住飘落到他面前的一朵桃花。

真是可惜呢……

赵高淡淡地想着,慢慢收紧掌心,把花瓣缓缓碾碎。

***

赵高自有了羽算筹后,便迷上了推演计算。

每个人都有欲求,都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并且为之努力,所有行事都有迹可循。沿着各种线索,往往能预测推演到即将发生的事情。

最开始时,并不是事事都能推算正确,因为决定事件走向的因素有许多。当他推算的事件越来越复杂,在最终结果之前,还会发生很多事件。他就算推算出来,也要确认这些事件是否真的会发生,又或者有哪些事件与他预计得有所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