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通？让我试过才知道！我相信只要想办法就有希望！”说着，成天摸索向前。

女子道：“你干什么去？”

“我要找出去的路！”

“呵呵……”女子又笑起来，摇头道：“别傻了！此山乃神指所化，自开一界，与外世隔绝。”

“我不管它是什么所化，我绝不坐以待毙！”

“你不明白！此山外为石山，内为虚空。这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化之物，我们在虚空里，任有天大的本事，也走不出虚空，更奈何它不得。除非……”

“除非什么？你有办法？”成天兴奋道。

“除非有破虚咒！”

“破虚咒？”

“是的！破虚咒是一种能打破虚空的咒语，一旦打破虚空，哼哼，这万丈珞指峰，我可一力掀倒，就此脱困！”

“太好了，破虚咒在哪？如何得到？”

“唉！傻小子！我要知道，此处还能困住我吗？我对破虚咒也只是耳闻而已！”

“啊？这……”

“这也不过只是传说，相传幽境有一情憾府君，可凭破虚咒穿行于虚空之间……”

“情憾府君？啊——”成天连忙往怀里去掏情憾府君给的锦囊，口中急急道：“快拿火来，快……”

女子一愣，伸手一托，掌心现出一团蔚蓝火焰。成天从锦囊里取出一方绢帕，就着女子掌心火焰的光亮来看，上面果然有字，只是被水浸泡，字迹模糊，只剩开头虚咒两字清晰。

女子一把夺过绢帕，口中念道：“虚咒、虚咒——破虚咒——啊！果然有——这——不……”女子骤然失态，过来抓住成天道：“你是什么人？破虚咒上写的什么，快念出来……”成天懊悔不已地道：“我不知道……我没看过！情憾府君交代我要在紧要时刻去看……不成想被水浸泡……”

女子松开成天，拿着绢帕，摇头道：“不！为什么？我都已经心死，为何还要用这无字的破虚咒来折磨我？”女子说着，愤怒地转身伸臂摆手，四周忽然燃起无数鬼火。女子又大喊一声，鬼火都变成火兽，把个空旷的山洞刨的乱石纷飞。

眼见上面乱石开始坠落下来，成天急忙上前，伸开双臂紧紧拥抱女子，安慰道：“你怎么了？不要这样！冷静下来，愤怒给不了我们任何帮助！”

女子趴在成天怀里嚎啕大哭道：“我一个人被困在这里几百年，我呆够了，我想出去！只要让我出去，我愿放弃所有的怨与恨，只要让我出去，让我做什么都行……呜呜……”

这时，攥在女子手里的绢帕突然亮起光来。成天看见，惊道：“快看，破虚咒，快看……”女子止哭一看，忙把绢帕打开，只见上面字迹金光闪闪，乃书：

万般实境假如有，千层虚空真似无。

相悖相承生变化，纷杂世界乃因出。

虚实难分真与假，有无到头不可图。

历尽千辛又起步，枉费心思总归输。

无中生有平常事，有作无来也倏忽。

三春花朵争艳色，九秋霜枝枯剩骨。

他年开窍得所悟，便知原来是一物。

且看前缘一朝尽，曾笑之人又成哭。

劝君参破其中诉，脱身凡尘免受苦。

若君心中有踟躇，撕碎此书现前途。

成天兴奋地看着女子道：“我们有救了！”女子痴痴地看着绢帕上的字，摇头道：“难道……难道……我真可以出去了？……”说着，女子举起绢帕，一边大笑，一边旋转作舞。成天跟着哈哈大笑之际，女子突然用双手抓住绢帕，然后奋力将它撕碎。

大地震颤，四面咔咔裂碎声起，整个山洞突然明暗不定地泛光，石头仿佛燃烧起来一般，随即山体开始崩塌。成天惊问道：“这是何故？”女子拉过成天，大喊道：“虚空破灭，珞指峰将要落下，快跟我走，我带你逃出去！”

乱石纷如雨下，地面也在坍塌，二人手拉着手，一前一后，东躲西绕，快步如飞地在坠石和陷坑中奔跑。突然二人头顶一块叶石如利刃一样插下，成天正要翻身躲闪，脚下瞬间裂出十数丈宽的鸿沟。成天在喊叫声中随着碎土坠下，被女子拉着飞起，直接越过鸿沟，落在对面。成天还没道谢，就被女子拉着继续跑。二人刚冲进一个洞室，整个山体崩塌下来。

隆隆巨响声中，成天抬头瞠目以视，上面山体轰然落下，成天不免发喊。万钧落下之际，女子毫不犹豫地将成天扑倒，护在身下，而用自己身体挡住落下的山体。成天看到山体压住女子，不禁泪目大喊道：“不……”女子突然通体蓝光，奋力地用身体抬举住了落下的山体。成天惊愕之际，女子表情痛苦地道：“你走！”说着，伸手一推，一股劲风冲出，冲碎前面的山石，现出一条通道，通道尽头可见阳光恍惚。成天伸手来拉女子一起走，女子摇头之际，山体又把女子身体压低了一些。

成天抱住女子，咬牙道：“我不忍独留你一女子在此而抱羞偷生……”女子拼尽力气从嘴角挤出话语道：“傻子，活着才有再见之机……”

突然巨响振聋发聩，四面崩塌，无尽沙土扑面而来，成天的身体瞬间被碎石掩埋住，然后失去了知觉。

成天猛然醒来，心中惊惶不已，坐起喘息之余，再看四周，草肥野阔，黄日迫山，哪有什么埋身沙土，哪有什么发光女子，只有爬在身上的蜘蛛和蚂蚁。

成天感觉像在做梦，却记不清梦里发生了什么，只觉头脑发蒙，用手摸摸腰间木剑还在，便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往落日方向走去。是时，夜幕薄淡，静谧非常，成天行于陌地，登上一处草丘，立足观望，得见好一番寥落景象，你看：

清风犹眷僻处，野草不弃荒凉，颓木悄诉寂寞，冷石默枕苍茫。褶皱沟壑垂暮，先秋葛藤枯黄。孤山未肯言老，潺溪宛若愁肠。蝼蝈短鸣低语，鸠鸦偶发声张。远近无通路径，一掬幽静封藏。千载如同一岁，万年在此虚晃。若得时日消遣，来此焦烦可忘。

成天见此地一片萧索，没有人烟，又感饥饿疲惫，便决定先就近夜宿一晚，明日再寻路探个究竟。成天下了草丘，跳到溪边，取出情憾府君所赠珍情葫芦在面前绕了绕，不见葫芦有任何反应，便知这里没有玉珠泉水，遂揣了葫芦，下水摸鱼来吃。

成天翻遍水里的石头，没发现一条小鱼，正气不过，发现矮坡上面树后走出一只白头鹿来，正呆傻傻地望向远方。成天肚子咕噜噜直叫，心道：“来得正好，正好拿你充饥！”成天猫腰捡起一块拳头大小鹅卵石，借着蒿草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上山坡，不断接近白头鹿。偏是白头鹿心事缠身，心不在焉，只顾往远处看，没有发现身边的危险，等它反应过来时，成天已经发力掷出了石头。白头鹿刚起跳逃跑，头部便被石头打中，闷声跪倒，一命呜呼了。

成天坐在篝火边吃着烤肉，赏着繁星盛景，有感于孤身迷途，恰如旧年，乃击石做歌曰：“落落单单年复年，冷月何曾问饥暖。非是此心无所盼，人间最美是炊烟。命如草芥人轻贱，貌丑无亲谁悯怜？身如野犬人皆厌，哪得看顾饱三餐。虽道坎坷常磨炼，无非强忍自解宽。凄凄往事眼前转，涩涩苦水心头翻。他年手握乾坤圈，不教此景落人间。”

成天歌罢，起身欲待舞剑助兴，忽想起情憾府君不让拔剑之言，忙收手，自言道：“疏忽几坏正事！”突然，远处传来女子呼救声，惊恐而急迫。成天循声望去，茫茫暗夜中又传来一腔猛兽的嘶呖声。成天心头一紧，借着星辉，快速奔呼救声跑去。

“救命……救我……”一女子翻过山头，从山坡上冲下，奔成天这边跑来。成天迎了上去，喊道：“休惊，这边来！”女子惊慌声道：“你是谁？快跑……”成天一边跑一边瞪大眼睛往女子身后去看，并未见有兽影恶人踪迹，正纳罕之际，女子踉跄栽倒。成天步疾脚快，抢到女子近前，屈膝问道：“姑娘，何事惊慌？”“快……快跑……”女子挣起来，拉着成天就跑，谁知没跑两步，就又啊的一声跌倒。成天扶住急问道：“怎么了？”“我脚崴了，你快跑吧，别管我……它追过来了……”女子推开成天道。成天往山上看看，并无异样，追问道：“什么？谁在追你？”女子一边惊恐后顾，一边往前爬，说道：“梦魇兽啊……”

嗷呜……一声兽啸响起，山后爬出一只庞然巨兽，压住山头，双目射出白光，看向成天二人。成天猝然间被这巨兽吓到，竟后退数步才稳身站住。女子四顾喊道：“师兄……师兄……你在哪？……”紧接着，山顶巨兽又发出一声刺耳的嘶呖。成天闻声倒冷静下来，忙呼唤血龙，只见空中红光闪烁，窜出血龙来。梦魇兽见状，咆哮一声，从山头窜起，扑向血龙。血龙用利爪抓住梦魇兽，与其扭缠在一起。二兽撞在山腰，撞塌半座山，碎石倾泻而下。成天连忙背起女子，快步跑开。

成天边跑边回头看，二兽战的不可开交，难分胜负。成天问道：“这是什么怪兽？”女子道：“这是专在梦境里作恶的梦魇兽！”“什么梦境？”成天讶道。“这里就是梦境啊，噩梦之地！我只要一入梦便来到这里……啊！”女子还没说完，就开始惊叫。成天一看，血龙被梦魇兽掀翻，滚下山去。成天大惊，立即放下女子，犹豫着准备拔剑去救，却见血龙翻身吐出火焰，将从上面扑下来的梦魇兽吞噬。梦魇兽兀自翻滚，惨叫不止，其声刺耳，数声之后，化成一堆灰烬。

成天二人放下捂着耳朵的手，看着得意地摇头摆尾的血龙，都松了一口气。成天喜道：“打败它了，我就知道血龙行的！”女子摇头道：“我们还是快跑吧！”成天一愣，不解地问道：“你说什么？”女子急道：“这梦魇兽不止一只啊！它刚才的叫声，会招来其他怪兽！”成天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时，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梦魇兽的嘶呖声。成天再看时，远近山头之上，纷纷爬出梦魇兽，无数双发着白光的眼睛都盯向了成天二人和血龙所在的山坳。成天难以置信地问女子道：“你说的是它们吗？”女子早惊的目瞪口呆，半天才说道：“每次来梦境都会遇到几只梦魇兽，但我不知道它们居然有这么多！”

“每次？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每次入梦就会来到这里，然后就会出现这些梦魇兽，它们是这里的恶兽，专以入梦之人为食！”

成天心生疑惑，不免警惕起来，看着女子，一边往后退步一边问道：“我现在想知道你之前是怎么逃脱的？”

女子看成天起了疑心，便解释道：“此前每次我遇到梦魇兽，呼喊救命的时候，都是师兄白广来这里救我！”

“白广？他是什么人？”

“是我老师婆山居士之子，是我师兄，他为了救我，来梦境化出真身——白头鹿，驮着我钻进一处狭窄的洞穴，从而躲过梦魇兽的追击！”

“白头鹿？”成天张大嘴巴问道。

“是的！一只一头白毛的鹿！我被下了千魇咒，要经受一千次噩梦的折磨！如果不是师兄本事高强，能够追到这里救我脱困，恐怕我早就命丧于此了！他说他会一直陪着我度过这一千次噩梦的难关，他说他会永远照顾我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算来，今天正好是第一千次……可不知为什么，你来了，他没来……你有没有在这附近见到他？我好担心他……”

“啊？”成天转过身，不敢看她，只言辞闪烁地道：“没……没，你看这么多怪兽，恐怕……恐怕他凶多吉少了……”

女子忧虑地看向山顶，悲声道：“难道我和师兄终将还是要命丧梦魇兽之口……”

嘶呖一声，有梦魇兽开始试探下山。血龙见状，立即乘风而起，落到成天近前，盘身错颈，昂头伏爪，愤目而视。女子惊于血龙的威势，凑身过来揽住成天的胳膊，弱弱地道：“我怕……我要妈妈和姐姐……”成天心中惭愧不已，红着脸道：“别怕，这第一千次，让我来救你吧！”四面梦魇兽开始冲下山来，捕猎扑食一般争先恐后地涌过来。成天把女子扶上龙身，自己也跳上去，大喊道：“血龙，我们走！”

血龙四面喷火，将远近草木点燃，然后腾空而起，往高空飞去。梦魇兽迅速在血龙飞走的方向前面堆到一堆，互相攀爬而上，冲到高处，来扑血龙。血龙掉头摆尾，急忙躲避。谁知后面快速爬上来一只梦魇兽，凌空扑出，张大口咬住了龙尾。血龙负痛嘶吼，回头来咬梦魇兽。成天和女子险些被甩下龙身，都呼喊着拼命抓住龙鬃不放。

血龙拖着梦魇兽盘旋着坠落下去，下面成群的梦魇兽昂着头铺卷过来，就等着血龙坠地，大逞其口，饱餐一顿。怎奈血龙虽有掀海之力，但梦魇兽身庞体大，一时拖拽不起。二兽在空中忽高忽低，下面梦魇兽鱼跃来扑，甚至有几只利爪划破龙腹，吓得成天和女子大呼小叫，惊险非常。危急时刻，血龙一口咬掉梦魇兽的半边脸，梦魇兽哀嚎着松口，坠落下去。血龙飞高之前，又一顿喷火，将下面的梦魇兽烧的东奔西窜，乱滚逃开。成天和女子在龙身上看着下面梦魇兽四散跑远，不禁拍掌欢呼。成天看危险远去，便按龙落在地上，与女子一起跳了下来。

躲过一劫，成天轻舒一口气，女子则看着火光发呆。成天借着地面上的火光，看了一眼那女子，感觉在哪里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便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女子缓缓道：“我叫无花！”

“无花公主……”成天顿觉一头雷电，急急坠入十里雾中。这真是：前经后历不可分，孰假孰真费思寻。虽道梦境不可信，却牵新事撵旧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