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跟随冬至从慈幼院后山下来，二人沉默走了一段，到得一处岔路口，见冬至欲往右走，陆昭道：“走左边吧。”

冬至不由转头看向人。

素来大大咧咧没有多余心眼的小姑娘，此时的笑容也是很坦荡，诚心道：“我同你一道过去，我也认得许爷爷的，肖沐恩带我去过。”

这处岔路，往右能走到丞相府，往左是仁和药铺的方向。仁和药铺是九王爷在京城的秘密据点，许乔爷孙俩曾经在左翼军待过，应是九王爷特地安排在京师照顾肖沐恩的。

冬至闻听她此言，面上也泄露一丝情绪：“你知道？”

“我不确定你为何对肖沐恩出言相激，但我知道天寒地冻，你一定不会放他孤身在这荒山之上。”其实很好猜，冬至是九王爷的人，素来冷静自持，便算她怨恨肖沐恩，也不会突然如此针对于他，她先前之言，可谓句句恶毒字字诛心。如果她是这样一个不知分寸的人，便愧对九王爷多年教诲了，九王爷也断不会放她单独在京师行动。所以她突然针对肖沐恩，必定有其背后的目的，也许是激将之法，想要将肖岑磨上一磨，肖沐恩现下的处境很危险，以他如今冲动易怒的性子，终究不是安全的处世之道。

冬至是九王爷的人，肖沐恩的性子她必定也清楚，以他所受屈辱，在这山头卧上一夜也不奇怪。这天寒地冻的，卧上一夜必然是伤风的下场。所以冬至自己不出面，却一定会找人出面来劝慰肖岑。许乔爷孙即是心腹，又是大夫，还有什么人比他们更合适？这个局冬至没对自己坦白，所以她应该会先送自己回丞相府，再独自前往仁和药铺去找许爷爷出面。

陆昭从前不喜欢动脑筋，费思量，不代表她愚钝。

当夜她们跟着许乔爷孙俩又回了慈幼院，直到远远看到肖沐恩上了药铺的马车，才放心调转。

第二日，陆昭起床的时候，冬至正从外面回来。

“肖沐恩怎么样了？”她大清早出门，十之八九是到药铺打听情况去了。

“一夜没睡。”

小姑娘瞪大眼，不会是……“他哭了一夜？”还是气了一夜？

白衣少女扫她一眼：“没哭也没摔东西，他练了一夜枪法。”

……

“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出言相激是为了刺激肖沐恩奋发图强啊。

不出所料，练了一夜枪的肖岑当天没有去上学，估计蒙着被子睡大觉呢。之后连续几天，七皇子殿下都没在国子监出现。

冬至去仁和药铺打听了下，七皇子殿下就当夜练了一下枪，第二天睡到傍晚就回宫了。看来他那夜练枪也仅是为了发泄，并没有什么奋发图强的意思。

到了冬至这一天，一大早，丞相府就收到份宫中送来的贺礼，点名要给冬至姑娘。

陆昭探头看那锦盒，雕刻镂花，还镶着金边，华丽得很，打开里头却是一只断成了两半的玉笛，看质地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细腻如凝脂，晶莹剔透，做工也极为讲究。

宫中这些跑腿的太监，皇宫里伺候惯了的，个顶个的都是人精，若说是他们半途不小心打碎的，还若无其事送过来，绝不可能。

陆昭觉得好笑，伸手把玩着那半截玉笛：“肖沐恩怎的这么小气啊。”记仇记到如今呢，“冬至你会吹笛子？”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小时候在边关，她听义父念过这首诗后，便心心念念着要学羌笛。后来在军中任职有位小侯爷，京师过去的人懂些风花雪月的玩意儿，义父将她喜好一直记着，便拜托了这位小侯爷教她吹笛子，虽则等她学会之后，再长大些才知晓，羌笛与小侯爷教她的竹笛并不是一个品类，然则学也学了，义父还劝慰她，竹笛比羌笛好，曲调哀而不伤，意境更佳。

肖岑这份贺礼，送的确是投其所好，也算破费，就是……心眼儿委实小啊。

“咦？”陆昭眼尖，这锦盒里头，玉笛下方还压着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

她抽出来，读出字条上的内容：“城南，琳琅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