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了,也该醒了。”望着密室内打坐的少宗主玉镶,老宗主背着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眯着浑浊的眸子,喃喃自语。
忽觉地面石板震动,老宗主鹰眼一睁!望向了眼前那块绿萤石打造的石台:只见那圆形石台下方正不断地冒出热气,将石台正中结手印端坐着的玉镶衬得若隐若现。
再看那玉镶,结印的双手微微颤抖,却还倔强地保持着姿势没有动弹;额头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热气上涌,玉镶闭着眼、浑身难耐。只见他气息吐纳不稳,胸口起伏、急促呼吸。他眉头一皱,那些细密的汗珠便顺着眉眼落下,滴进了颈窝子里。
细看下,他颈间红丝缠绕,自侧脖延伸至侧脸、最后凝聚在印堂。所有红丝凝在了印堂,形成一个血色彼岸花图腾。彼岸花花丝舞动,似有生命一般?至最后,所有红丝均消失不见,唯有那朵彼岸花,愈发地妖艳,花丝舞动,忽隐忽现,末了,彼岸花隐在了玉镶额间,也消失了。
地面停止了震动,热气也渐渐消退。待运功稳住了紊乱的气息,玉镶换了个手势,缓缓睁眼,只见他双眼间一道血红色利刃迸出,惊得老宗主以袖遮挡,后退了一大步!
收了威压,玉镶缓缓起身,对着老宗主,冷哼一声,不屑而敷衍地行了个礼:
“多谢师父多年栽培,徒儿功成了。”
“嗯,不错,不错,还得是为师慧眼识人啊!不枉为师多年来,辛苦搜罗天下奇珍异毒滋养你身,呵呵呵。”老宗主捋了捋胡须,打着哈哈,“如今,你上古神巫血脉觉醒,是时候去做你想做的事了。”
“毒巫奢比尸,毒之力吗?那还真是,荣,幸,之,至啊。”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感受着裂骨洗髓、重塑经脉后获得的上古之力,玉镶嘴角牵起,咧开一个自嘲般的笑,看的老宗主毛骨悚然、背后发凉。
然而,血脉觉醒后的玉镶并未对老宗主进行打击报复,只是以内力震开了石门,运轻功下山去了。虚惊一场,老宗主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下山后,玉镶直奔箕山,毒杀烛龙,吞妖丹,获得了调用星辰之力。
“掌控时间、能穿梭过去未来的上古大巫,顽劣成性,不过如此。这般能耐,若是早早交予了我、颠倒因果,天下大势,又怎会是如今这番混沌局面?”
大笑三声后,玉镶对着猎猎西风,以食指掩了掩唇,极尽癫狂道:
“嘘,不着急,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乖乖将星辰之血奉上,将天吴的风之力,强良的雷之力,弇兹的电之力……将你所拥有的一切皆献祭与吾吧,高阳惜言。”
三月十五夜,雷鸣电闪,紫黄色的光照亮了整个西北的夜空,黑夜宛如白昼。
斗转星移,时空逆转。天魔宿28亮,代表灾难和不幸的不可避免;天刑、天煞、天哭星同时亮起,天乙贵人星明。
若颠倒了因果,所谓人间真情,会否一如既往?
若我一无是处,被算计得臭名昭著,审判时刻,诸天神明,会否明鉴我心?
若……经历的一切是场美梦,我愿长睡不复醒。
(紫林小筑,卧房)
“我总觉得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可我想不起来。”惜言揉着额头,努力回想梦中的零碎片段,熟悉又陌生。
有挚友,有爱人,有衷心的侍卫不离不弃……梦中的一切都太过美好了,与现今遭挚友唾弃、爱人背弃、侍卫倒戈的局面大相径庭。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又为何那般真切呢……
“迎客”茶馆,瑶夜第一眼见到的是玉镶,将他认成了木槿;“聚贤”茶馆,我撞见了延岚,玄武桥之约、乱葬岗之行,被他误以为是有意接近,后又代入了“木槿”身份,实则与魔族一伙,对蜥蜴兵毁尸灭迹,欲对中原图谋不轨;深巷小贼,是玉镶先抓到的,而我后至,欲以惑心瞳术逼迫贼人就范,意图邀功,遭到延岚和睿的唾弃;“鬼见愁”表面对我毕恭毕敬,只是碍于我颛顼后裔的身份,实则倒戈了药宗、另有所图;松石岗,我趁江姝危难,因嫉妒,要她命;不听瑶夜规劝,还极力狡辩为自己开脱,瑶夜对我失望至极……
自打我来到苍澜后,发生的桩桩件件怪事,本该不是如此啊?
为何,我这个“木槿”本尊就在延岚面前,他却视而不见?还怕我误入歧途、魔怔了,苦口婆心地规劝我,“不可过度代入身份,回头是岸?”
为何,我本就是自在不羁、扶危济困的性子,偏有人觉得我是佯装的,因代入“木槿”身份太久了,所以佯装成了“木槿”的性子?
为何,巫族神女就在眼前,可怜世人未识神女,连最亲近之人也不以为然,认为神女着相了,扮演此等尊贵身份,以逃避现实的自卑、惶恐和不安?
是我太弱了吗?还是我天生无法修炼,空顶着个“羽皇”的头衔,却处处受制于人呢?
解释无用,越解释越乱。罢了,世人如此以为,便让他们如此以为好了,左右我这个木槿“本尊”也未曾亲口承认过身份。尽人事,听天命。世人认不认可,又有何所谓呢?左右不过虚名一个,争来争去的,没意思,谁爱要谁拿去罢!
所幸,这般苛待下,我还活着。
惜言如是想。
“春兰,几时了?”
“小姐莫不是睡糊涂了,脑子不好使?看这窗外天光已大亮,不用想也知道,早过辰时了。”春兰端盆进屋,一脸嫌弃地将水盆往木架子上一丢,“自己洗吧,我还约了春桃逛街去了。”
“春桃?是何人?何时来的?”惜言好看的黛眉一皱,心下隐隐不安。
“自是玉镶少宗主的人。少宗主心善,见你生活不能自理,便派了春桃带着吃食之类过来伺候。你只说让春桃自便,并未做安排。我与春桃投缘,便与春桃以姐妹相称,每次她来,放下吃食,我便寻了她结伴玩耍去了。”
“既如此,你们自便吧。”惜言揉了揉眉心,自顾自地下床洗漱,不提。
另一边,正在运功打坐的瑶夜,忽觉心头一跳,感应到了寄存在惜言体内的“句芒之心”的震动。虽不满于惜言前几日所为,在与惜言自松石岗分别后,瑶夜一直借口养伤、闭门不出,已许久未见惜言了。今日,感应到“句芒之心”无故震动,怕是惜言这丫头又心绪不稳了吧?
罢了,既然箭伤已痊愈,总是避而不见也不是长久之计。今日便去探望一下她吧,这小孙辈,顽劣不堪,有点小聪明却到处闯祸,总是让人不放心,自己得替颛顼那老小子看着她点。
(济世堂,药铺)
鬼使神差地,惜言独自上街觅食,却迈进了“济世堂”之内。参观着药铺,惜言没来由地觉着眼熟。哑巴医师从诊室出来,见着惜言,一愣,随后朝惜言比划:“小师傅,您来啦?快来搭把手,里面有个病人需要帮助。”
还没等惜言反应过来,便被哑巴医师拉着胳膊进了后面的诊室。
“什么小师傅?我说,那个,大夫啊,我们曾经认识吗?”
哑巴医师没理会惜言一路的自言自语,自顾自地领着她进了诊室。一进诊室,那种熟悉之感又来了,惜言晃了晃头,心想:许是昨夜没睡好,把梦和现实连一起了?快醒醒!
“这是?”
只见诊室的矮榻上直挺挺地躺了一个人,惜言吓了一跳!稳住阵脚,再细看下,是个年轻男子,正昏睡不醒。
“他怎么了?”惜言疑惑不解,看向正在为男子更换额头手巾的哑巴医师。
“他无疾,却昏睡不醒,梦中呓语,口齿不清,药石无用。还请小师傅帮忙,探探病因?”哑巴医师朝惜言比划着。而惜言竟然看懂了?
无暇顾及哑巴医师口中的“小师傅”从何而来?人命关天,惜言三两步上前,查看男子症状。望闻问切,一番查探过后,惜言起身,思索了一番,待看到男子脖上悬挂的蓝宝石坠子,心下了然,指了指坠子,转而看向哑巴医师:
“这蓝宝石,不似俗物,从何而来?”
“听闻,是男子之前心慕之人所赠,戴上后一直不肯摘下。自从戴上后,就出现这种昏睡症状了。期间男子有片刻苏醒,我们劝过他,让他摘下,他不肯,言:心慕之人所赠,不论好坏,都不愿摘下。”哑巴医师比划着手语,如实相告。
“想办法唤醒他,只需片刻即可,我有办法让他摘下。这蓝宝石压制了他喉部能量,使他心力与脑力不联通,长此以往,他命不久矣!”
“好的,小师傅!”哑巴眼疾手快,以银针刺男子人中穴,无效?又刺十根指尖放血,男子才幽幽转醒。
惜言抓住时机,以一种蛊惑人心的金石之声,俯身、低头,对着男子耳语:
“摘下蓝宝石,听话。”
“我,不愿……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绝!呜呜呜……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小楼昨夜又东风,红颜不见月明中……红颜何在?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
“她克你。”
“真的?”
“嗯,真的。”
“好!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好男儿志在四方,怎可深陷儿女情长?我听劝!”
男子紧闭的眼睛睁圆,一把扯下了心慕之人所赠之物,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药铺,把哑巴医师惊得张大了嘴巴,杵在原地久久未能动弹。
许久,哑巴医师才从怔愣中回了神,对着惜言比划着,好一顿猛夸:
“还是小师傅厉害!小师傅真棒,不愧是我小师傅!”
“啊?什么小师,傅……哎呀,你开心就好,呵呵,呵呵呵!”惜言尴尬得脚趾抠地,忙不迭地辞别了哑巴医师,出了药铺,刚巧,被前来寻人的瑶夜撞见了。
惜言扶额,暗骂:冤家路窄。
“站住!见了我就跑,是又做什么亏心事了?”瑶夜二话不说,上来就是质问。
“没,没有,我哪敢啊?”惜言讪笑着附和,随时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支支吾吾的……罢了,好歹作为长辈,要大度。我瑶夜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之前种种逾越之举,念你少不更事,便既往不咎了,往后不可再犯,听明白了?”瑶夜端起了长辈架子,对顽劣的惜言进行好一番“教诲”。
“是,是,是,我惜言对天发誓:往后保证不贪恋瑶夜爷爷的美色,保证不逾矩。若有再犯,魂飞魄散,不得好死!”说罢,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了毒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