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
梆打五更,漫天星辰仍未褪去,年轻的鸿胪寺太祝商卫精神抖擞地推开院门走到街上,今日是他第一次上朝——尽管作为在京的九品芝麻官他只有立在殿外广场的份。
离卯时尚远,但商卫家住外城,要到候朝的南宣门有二三里路要走,加之心潮澎湃,故早早便出了门。
听闻早朝有短有长,商卫受衙门里老人提点,自昨日酉时起便水米未进,排空腹中屎尿,以免殿前失仪。今早出门带上了两个煮鸡蛋,路上吃一个,另一个留待散朝吃。
行至内城城门外,商卫刚忍着口干将一个鸡蛋咽下,给守门军校验过牙牌、敕牒无误后,步入内城。
内城离皇宫更近,为上朝方便,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大多将宅子安在这里,除此以外还有王公贵胄以及少数封疆大吏的府邸。
何时若能在内城有处住所,也不必披星戴月上朝了,商卫不禁想。
进入内城后,与商卫衣着相仿的赶路人渐多,偶遇面熟的互相拱拱手便算是同僚间打过招呼。
南宣门外已三三两两站了不少人,瞧胸前补子大多是黄鹂和鹌鹑,偶见“几只”鸳鸯。商卫认识的人不多,与同僚简单寒暄两句,便静静站到一旁安心候朝。
随着六更近,往南宣门来的大小轿子渐多,门前广场上愈来愈热闹,请安声问候声此起彼伏,大家却都尽量压低嗓音,只闻一片嗡嗡声,只因有礼部衙门专司监督仪容举止的官员在旁记录,只低声细语倒不碍,若谁敢高声喧哗定会被记上一笔然后听参。
“丞相的轿子来了!”不知谁说了一句。
人群安静下来,一顶八抬铜顶绿呢大轿从西面过来稳稳落在南宣门外,不用轿旁随从动手,自有官员巴结上前打轿帘。
轿内咳嗽一声,须发苍苍的张嵩在人服侍下颤颤巍巍钻出轿子,四周又是一阵请安声。
几乎同时,宫城偏门打开,太监常兰鼻孔朝天在左右两名金瓜武士的护卫下走出门洞。
常兰见到张嵩,先快步上前笑嘻嘻地请了个安,接着说:“时辰差不多了,请丞相这就带领百官随咱家入宫吧!皇上专赏您老入宫所乘的软撵咱家已经带来了,就在宫门后。”
“不敢劳烦常公公。请常公公稍候。”张嵩回礼道。
不待吩咐,广场上的官员们已开始左右排队,队首自然是留给百官之首的丞相。
商卫已站到了右边队末,却看见道中央还站着一人,胸前跟自己一样是鹌鹑补子,心道此人多半也是初次上朝,许是无人指点不知该排哪支队,忙向其招手想将其唤过来。
那人似未看到商卫向自己招手,仍杵在原地傻乎乎地看着张嵩向队首走去。
张嵩倒不甚介意,目不斜视向前走去。这种初次随上官上朝的愣头青每年都能遇见几个,稍后自有人领回队伍教训。
常兰却有心讨好张嵩,待行至那人近前,瞧了眼他胸前补子,低喝道:“你哪个衙门的?勿要阻了丞相的道!”
那人哇呀呀怪叫一声,大力一掌将常兰推了个趔趄,从袖内摸出一物向张嵩刺去。
张嵩大惊,亏得他八十高龄竟能在生死一瞬间迈开步子躲到常兰身后。
身高体胖的常兰挡在二人中间,那人一时绕不到张嵩身前,气得大骂:“老贼!今日必要取你性命!”
常兰也吓得够呛,却被张嵩死死抓住衣袍后背躲也躲不开,只打着哆嗦来回来去嚅嗫着:“你……放下刀来,放下刀来……”
百官此时才反应过来,喊声一片,乱作一团,城门洞处的两名金瓜武士急匆匆往这边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