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思齐十五年九月初十寅时
涂长老被迫加入丐帮近十年。
江湖上已没多少人还记得神偷涂易的名号,大家只知道丐帮有位冷血涂三不,为人薄情寡义。
每当午夜梦回,涂长老就不禁慨叹:这一切都值得吗?
自己为了能离开死牢,答应加入丐帮掌管财库,真是对的吗?
想当年自己一夜连偷他七个县府的官银,发放给灾民,恣意纵情,无人能挡,那是何等的潇洒写意?
最后虽功败垂成,自己被打入死牢,但那时每天递进牢里的手帕、罗扇不知有多少?上面绣满了缠绵悱恻的诗句,带着淡淡的花果香味;仰慕自己的姑娘,听说在监牢外川流不息,人人梨花带泪。
如今自己却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与十年前相比,待遇有如云泥之别,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每当夜深人静,涂长老不免反躬自省:自己真的是变成大恶人了吗?
自己现在做的事,坚持的三不原则,不仅让丐帮起死回生,更让救苦救难这条路能行稳致远,与十年前自己的血气之勇相比,能救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对社会只有好,没有坏。
但怎么就被大家嫌弃成这样呢?
自己对社会更加有益处了,但大家为甚么反而对自己横眉竖眼,只有怨恨跟咒骂?
社会集体真能有识人之明?真能做出更好的判断?知道谁好?谁不好?孰优?孰劣?
这社会真的只要每个人发一张选票,然后票票等值,就能选出最好的人?
若果真如此,那自己为何会被大众集体低看、斜看、歪看,扭曲成十恶不赦的丐帮罪人?
且像自己这样遭人误解,明明做的是对的事,但却被人当成老鼠屎的人,天下不知还有多少?
社会集体看人的眼光,会不会根本就无法如明镜般通透?反而更像是一面哈哈镜,经常把母猪扭曲成貂蝉,将悟空当成了八戒。
涂长老面对这哈哈镜,只能忍辱负重,咬着牙苟且偷生。
因此,当户部员外郎孙斌担心涂长老,名声可能再度受损时,涂长老自嘲似地,冷笑一声答道:
“甚么名声?铁公鸡?还是冷血涂三不?”
“我现在甚么都有,就是没有名声。”
涂长老语气流露出一些无奈。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将名声这些俗物抛诸脑后,没想到还是未能真的放下,以致心中仍会不时浮现出那么一丝地不平跟凄凉。
不过,很快地,他就又恢复了平静。
他清楚地知道,只有护住难民才是真的,其他的都只是虚妄而已。
于是,他以质疑的语气问孙斌:
“你专程在这等我,就是要告诉我此名册有假?”
他希望能知道更多户部的盘算,以及孙斌的意图。
没想到孙斌见涂长老愿听自己一言,竟似十分欣喜,不像有假。
孙斌毫无掩饰地、兴奋地、急促地说:
“不!下官其实另外有一个提议。”
涂长老闻言,不禁停下原本已要离去的脚步,转头狐疑地盯着孙斌。
他为何如此兴奋?更多的意图要抛出来了吗?他想提议甚么?
会是请君入瓮的诱饵?还是真心想帮难民解套的办法?
涂长老绷紧神经。严阵以待。
孙斌则好整以暇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小心翼翼地摊平在案上,然后以手势邀请涂长老上前一看。
涂长老缓步上前……
他不清楚孙斌在故弄甚么玄虚?目的为何?
只是眼下局面十分棘手,丐帮进退两难,能有一个主意,就是多一条出路。
涂长老重新回到了案前,看清了桌面上的那张图纸。
那是一张空间格局图。
描绘了一栋三层楼的建筑。
楼里每一层的空间规划,均绘制得十分详尽;虽称不上专业,但却十分用心。
每层楼有几间房?大小比例如何?房门及窗户的打开方向?还有房间内桌椅、柜子、架子等的位置?以及楼梯的位置?均有标示及注明清楚。
涂长老留意到房子二楼的西北角,有一隐密的空间,看起来像梁柱,但照道理该处应不是梁柱所在位置。
此空间无门无窗,若是进入此房间前,未先看过此图,则可能根本无法察觉,房间内的此处竟藏有一暗房。
涂长老转头看了孙斌一眼,发现孙斌也正打量着自己。
涂长老以偷闻名江湖,所以对于这种空间格局图特别敏感,他直觉这张图就是画来供行窃之用。
孙斌这是何意?为何要给自己看这张图?难道是要建议自己别偷户部的银子,改偷他处?
这栋建筑看起来不像官舍,也不像一般商家,更不是民宅。
这是哪里?跟解决难民问题有何关联?
涂长老狐疑的望向孙斌……
孙斌忙恭谨地解释,他说:
“这是徐州米粮商会的内部空间图。”
此次难民主要来自徐州,且是受到米粮商会的欺压确实没错。
涂长老仔细端详眼前的这张图。
只是解决难民问题跟商会的内部摆设有何关系?商会本身并无多少银两可偷啊?
此时,只见孙斌指着图上二楼西北角,那处隐密的空间说道:
“这里……难民被没收的地契就放在这里!”
然后,孙斌又指着旁边的架子说:
“门开关就是此架上的那尊弥勒佛。”
涂长老的瞳孔放大,他隐约猜到了孙斌在此等候自己的意图。
此时,只见孙斌抱拳行礼说道:
“下官斗胆建议:请涂长老去将这些地契偷了出来,发还给难民。”
涂长老心里像被投入一颗巨石,泛起阵阵涟漪;感觉有些雀跃兴奋,但同时又有些戒慎恐惧。
这是个好主意吗?有哪里不对吗?涂长老琢磨孙斌的提议。
自己虽有神偷之名,但一向独来独往,从未与人联手,更别说还是与官府中人一起合计去偷。
涂长老凝视着商会的格局图,皱起了眉头道:
“孙大人说话要小心,别忘了自己身上还穿着官服。”
孙斌从说出自己的建议后,就一直在打量涂长老的反应,只见涂长老一下似乎眼里有光,一下又眉头深锁,摸不准是忧?是喜?
孙斌担心涂长老拒绝自己的提议,于是急忙解释:
“事急从权。”
话一说完,孙斌又拱手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