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读过书,脑子活,学习能力快,又如此勇猛,战功在右军是仅次于李化羽,将他任为营指挥是理所应当。
不过对于这一个多月的操练,程识是抵触的。其实不单单他自己,燕山第一营所有军官都有抵触情绪。包括老胡、邹大郎、杨小三他们几个,都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这样操练。
站军姿?齐步走?还要分左右?这样练兵有啥用?
特别是还有内务要求,连士兵上床休息时候的鞋尖冲哪个方向,洗脸的盆放在哪里,起床后被子的叠放形状和位置都有相应规定,简直做到了事无巨细,这是当兵吃粮吗?简直是糟践人哩!
这些还是李化羽一个人做出的规定,有时候程识也很好奇,这个将主到底从哪里学来这么多折磨人的法子。他也承认,这种变态的训练手段的确让燕山第一营脱胎换骨,可老这么下去,对于大字不识几个的兵卒来说,已经快到极限了。他们可不理解做这些东西的意义在哪里,他们只想上战场杀胡羯人,若不是还有这点念想支撑着,怕是早就散了。
可没办法,李化羽在燕山第一营的威望很高,甚至已经到了盲从盲信的地步。
当然,这也跟李化羽要求他们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大声念诵李化羽规定的口号有关。
现在大武的所有军队,大部分都是进行步军操演、骑军操演、弓手试射等练兵方式。就是说,区分兵种进行训练,步兵就练刀盾配合,枪兵就练腕力、臂力,捅刺,冲锋,弓手就不停的射箭。练累了就由军官教士兵对军中五花八门的旗帜进行辨认,还有军中鼓点的辨识,军中号令的军律……能把这些都做到学号,就已经可以算是一支军队了,要是再见点血,那就完全可以称得上强军。
燕山第一营都是见过血的,若给其他将主来带,那简直就是现成的一支强军,根本都不需要操练就能直接拉上战场跟胡羯人干仗。
可李化羽却完全没做这些练习,甚至连旗鼓都不用学,只要记住三点:紧跟蟠龙旗,闻鼓则进,鸣金收兵,没了,简单的令人发指。
该学的不教,反而要求程识、老胡他们不断对兵卒进行残酷的站军姿、齐步走训练。就连那一百骑兵也不放过,骑兵不练骑马,反而跑到地上站军姿,这练兵方法简直让人莫名其妙。
李化羽没理会他们那么多,凭借个人威望,强制执行。就连他返回府城的这几天也绝不允许松懈,不然就会行军法。
燕山第一营的军法也没其他军伍那么复杂,甚至连棍棒鞭打之类的体罚手段都没有,李化羽说的军法只有一种关禁闭!
在到谷县驻地的第一天,李化羽就让人在校场最偏僻的地方挖了几个方圆八尺的深坑,凡是犯了军法的,不打不骂,进去里面关禁闭,禁闭时间从一个时辰往上走,不设上限。
起初还没人把这个军法当回事,可当真有犯了军法被关禁闭的人出现后,那滋味简直能让七尺男儿变的比猫还要温顺。
方圆八尺的深坑,仅够一个人坐躺,但人深陷地下,周遭没有声音,单凭那份静谧就能让人发狂。起初还好,大不了就睡一觉,可睡醒之后依旧没有声音,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能听见的时候,人就开始抓狂了。
关禁闭也不是没人看守,邹大郎就负责看守关禁闭的人,但他接到李化羽的严令,绝不能跟关禁闭者说一句话,要吃要喝照给,就是不能有任何言语上的沟通。
这种不是与世隔绝却胜似与世隔绝的痛苦,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了的酷刑。
曾有一个兵卒犯了军法,在里面待了二十四个时辰,结果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七尺的汉子,已经只能蜷缩在地上不住抖动,屎尿都拉在身上了都没感觉,一个劲地嘟囔,别找我,别找我,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这幅惨状把其他人也吓坏了,还以为禁闭室有什么妖魔鬼怪。
军伍中人,干的就是杀伐之事,要是开始畏惧鬼神就完了,为了打破这种谣言,也为感受一下关禁闭到底有多可怕,程识跟李化羽申请自我禁闭二十四个时辰,当时李化羽怜悯地看着他,将时间缩短一半,还惹的程识不满。
可十二个时辰后,邹大郎将他从深坑里接出来的时候,这个赛过张飞、凶过典韦,长满胸毛的汉子,竟然抱着李化羽的腰哭了足足半个时辰,那可真是嚎啕大哭啊,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哭完就开始说话,跟这个说跟那个说,别人还必须回答,不回答他就哭……那副糟心样子仿佛在关禁闭期间被人糟蹋了一般。
后来程识才跟所有人讲,关禁闭最可怕的是孤独,没人说话,没有声音,只能自言自语,然后胡思乱想,人就浑浑噩噩了。
有了这两个例子,再也没人敢触犯军法,关禁闭也成了燕山第一营最可怕的军法。
……
今天也是真的受不了了,程识才会冲进营房来对李化羽抱怨,可李化羽的一个反问让程识讷讷不敢还嘴,至于老胡,更是一言不发,只是低下头望着地上的裂缝。
见程识不说话,李化羽也不多说什么,扭头对老胡道:“你呢?来也是问我要练到什么时候吗?”
老胡抬起头,面不改色地说:“启禀将主,属下是来询问今夜里是否要紧急集合训练?”
李化羽紧绷的脸色有点缓和,不容置疑地说:“是,时间就在寅时初刻,一刻钟之内必须所有人都穿戴齐整列队完毕。若有再像昨夜那般惊慌失措、衣衫不整、拖延迟误的,初犯全部去扫茅坑,两天不准吃肉,再犯者行军法,六个时辰起。”
“喏!”
提到军法,老胡的脸色一凛,大声回应,然后丢给程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大步退了出去。
程识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见到李化羽闭上眼假寐了,便也只能倒退着出去。
刚退出房门,就见老胡跟邹大郎、杨小三他们几个站在营房不远处的树荫下,面色无奈地冲他摇头苦笑。
程识走过去,狠狠瞪了一眼老胡:“好你一个老胡,居然关键时刻打马虎眼,不是说了一起向将主说不要站军姿了么,怎么突然变卦了?”
老胡一脸无奈,邹大郎抢先说:“老程你别怪老胡,是我们觉得这个时候跟将主说这事没用,在府城吃了那么大个亏,将主他没把火撒在我们身上就不错了。”
杨小三也笑嘻嘻地说:“对啊,昨晚将主一回来就来了个紧急集合,结果搞得鸡飞狗跳,走之前交代的事我们的确没做好。”
老胡也开口了:“将主晌午不是说了,以后站军姿少一个时辰么,已经算是体恤下面的兄弟们了。”
“可他加了两个时辰的齐步走啊!”程识哭丧着脸道,“将主特批你们不用练够时辰,可我这个校尉却是要从头练到尾,累的我最近都瘦了十斤啊!”
“那中午的卤煮要不就通知伙房别做了?”杨小三笑眯眯地说。
程识一瞪眼:“不行!做两碗,俺老程要把累瘦的补回来。”
杨小三噗嗤一笑,拍拍程识那三尺八的腰围,一起往伙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