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没有监舍牢笼,史老七等人在军法官的喝令下蹲成一圈,犹自挤眉弄眼、嘻嘻哈哈。只有苏定方觉得屈辱站立不动,军法官敬他杀敌勇勐,倒也没有为难。
“兄弟我杀的脱力,劳烦哪位帮忙解一下裤带?”史老七抻着脖子大叫,说起来这姿势确实象出恭。
一个年轻军法官见**嚣张,忍不住出言讥讽,“忍忍吧,一会儿就用不着了。”阵前对主将抽刀就是临阵哗变,结局就是颈上一刀、野地一扔了事。
史老七何曾在嘴上吃过亏?当即道:“俺定北爷们儿不像你们那般能忍,忍到王庭破了才来。”
周围定北兄弟闻言起哄大笑,一番出生入死却成了阶下囚,心里自然不服。
那年轻军法官想要抽刀上前,却被一个年纪大的拦住,拍拍肩头示意算了。定北军一千人就敢冲突厥王庭,都是好汉子,尤其那苏定方确实是个人物,可他不该在两军阵前咆孝大帅,这些定北兄弟更不该拔刀哗变,军法如山可不是说着玩的,可惜了这一群好汉。
蹬蹬脚步声响起,几名亲兵走了进来,哗啦一声抖开了军令……
……
找了顶还算完整的帐篷当做帅帐,李靖立刻找来了苏定方,偌大帐篷中只有李、萧和苏三人,即便是亲兵和王承恩都不在场。
“苏烈你也是带兵的,且来说说,阵前咆孝主将该当如何?”李靖戎马半生灭国无数,挥手间千万人头落地,此刻周身散发出的铁血杀伐之气令人颤栗。
李靖治军之严谁人不知,自然是斩首示众!苏定方只觉威压如山,竟似不能承担,只是心中不服,兀自强项:“战场上私纵颉利可汗该当如何?”
见苏定方不为自己威势所慑,李靖反倒有了一丝欣赏,只是依然目光森冷,“若你与某家易地而处,是留着颉利还是杀了?”
阵斩敌酋是武将最大的荣耀,何况颉利还是定北陷落的元凶,苏定方做梦都想将其斩于剑下,留着有用还是杀了有用?苏定方被问住了。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为将者运筹帷幄,决万千生死,心中若总是计较个人荣辱,不过是市井匹夫罢了!”李靖大声呵斥、声色俱厉,言语间不觉稍有和缓。
荣耀和仇恨都是一己之私,于全局无益,此言有理,可这也不能解释为什么放走颉利啊?苏定方依然梗着脖子。
李靖让自己来这里是要玩红脸白脸的套路啊……萧皇后见状莞尔,对苏定方道:“颉利其实没那么重要。这次即便阵斩了颉利,马上就有别的可汗上位,突厥数十年间换了四位可汗,没耽误了年年带兵犯境?甚至连突厥王庭也不重要,阿史那家倒了,十几年后又会有别的王庭卷土重来,我华夏依然北事不断。”
可汗不重要、王庭不重要,那什么重要?苏定方隐隐约约有了点念头,却又捕捉不到,当下恭恭敬敬对萧皇后施礼请教。
“自古北患难除,难在游牧二字。胡人有无数部落散布于草原之上,我大军来袭他便退入大漠深处,我大军一去他便又呼啸而出犯我边境。”说到这里萧皇后收敛笑容,正色道:“你莫要以为此番灭了王庭便能一了百了,仗才刚刚开始打而已。仗既然要打,就要把眼光放的长远一点,突厥疆域有万里之广,此番大败后颉利一定会纠集人马卷土重来,我们便尾随其后,他走到哪里我们杀到哪里,将整个草原犁庭扫穴!”
“区区颉利不过是个大点的马匪头子,能放他逃走,就能将他捉回来。此番我带甲十万,自然不是为了斩杀敌酋,而是要涤荡塞外,杀的胡人百年不敢南顾!”说到后来李靖语声铿锵,尽是杀伐之气。
说白了这十万大军就是来杀人的!为了多杀人颉利都可以拿来钓鱼。苏定方疑云尽消,顿觉胸中豪情涌起。
“苏烈!”李靖目光炯炯,一声大喝:“你可愿听命于我?”
苏定方霍地撩起战袍,单膝跪地,“苏烈愿受大帅节制!”
“你军前咆孝之罪不能免,着你戴罪立功,战后一并发落。”李靖板子举得虽高却未落下,史老七若是在此怕不是要乐得鼻涕泡儿都出来了,阵前哗变这种杀头大罪连提都没提,当真是祖宗烧了高香。
李靖比萧皇后还小四五岁,论起来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苏定方更是后生晚辈,萧皇后见二人弭平嫌隙,不禁生出些许欣慰,于是笑道:“不妨让你知晓,此番突厥攻略可不是出自李靖一人,大唐皇帝陛下也居中谋划。”
“放走颉利是陛下点了头的,否则我如何面对陛下的雷霆之怒?”李靖终于不再板着脸,说出了实情。
突厥战无不胜、灭国无数,颉利可汗拥有世上最广阔的领土,是世上最有权势的可汗,陛下只当是土鸡瓦狗,当真好气魄!雄主在朝,正是我辈建功立业之时,苏定方心中激动如江海翻涌,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