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魏被逐,大快人心。尤其那些东林党人,无不拍手称快,以为自此以后皇上再也不会怠政,大明这台国家机器会正常运转起来。奏章、急报像雪片一样飞来,堆满了熹宗的龙书案。熹宗看着这些堆积如山的奏章、急报,不免头疼。他随便翻翻,也不细看。不外乎是要求皇上临朝主政的,有弹劾朝中大臣的,有上报边关紧急军务的,还有关于匪情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没有一样是他感兴趣的。熹宗暗骂这些大臣都是饭桶,只知道拿朝廷的俸禄,就不知道为朕做事。如果事事都报到朕这里要你们这些大臣干什么?此时此刻他怀念起魏进忠来。如果魏卿在这些事情就用不着朕这么操心了,他早就办得利利索索。做皇帝图的是什么,是为了操心、受累?熹宗离开了龙书案,来到了他的木工作坊,满屋子堆满了木料和半成品,有些亭堂楼阁还未组装完,组装完的还需补腻子、打磨、上漆,尚缺好几道工序,以前这些活儿都由魏卿帮着干,他人精明,手也巧,干活儿也上心,做的活儿也漂亮。无论是朝中大事还是日常小事做得岂止是让他满意,简直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新来的这位代理秉笔太监。腿脚不勤,人也不活泛,凡事都要朕拿章程,就不会自己处理。不像魏卿,不用招呼早就来到朕的面前,料到朕要做什么,甚至朕没吩咐他早就把事情办妥了,真是个难得的人才。满朝的大臣们除了奏章和折子以外还能给他什么?整天埋怨我这个皇上不上朝、不看折子,规劝我这么做,那么做,好像我这个皇上什么事也做不来,事事都由他们来教,人和人差远了。没有魏卿朕可怎么应对这些大臣?
他又想起了客氏,觉得对不起她,她为了他的名誉忍痛拿掉了肚子里的孩子。熹宗怪自己没能把持住自己而伤害了她。早年郑贵妃为儿子朱常洵争储,朱由校父皇常洛的太子位摇摆不定,活得很不得志,自然儿子朱由校理所当然地被人忽视,将来能否继承大统连想都不敢想,人们向他们投来的是鄙视的目光。他的生母王才人被李选侍西李欺负到死,她死后她的儿子朱由校让西李代养。代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饱受人间的冷暖。只有在乳母客氏那里才能得到一点温馨。后来熹宗登上皇位客氏自然受到青睐可是后来青睐到荒唐的地步。事因光宗殡天。客印月发现自己怀上了光宗的孩子,为了移花接木她便对熹宗展开了色情攻势。客氏能烹制一手好菜,正和喜踪口味,因而熹宗的一日三餐都由她来料理,根本不用御膳房,她有这个有利一条件干起事来便利多了,她在熹宗的膳食中下了足量的。客氏是个老手最能看火候,客氏面子上表现出很不情愿的样子,其实这正是她企盼已久的。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以致一发不可收拾,熹宗终于跌进了客氏为他设置好的陷阱。他们虽有母子之伦,却有夫妻之实,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是这话在熹宗那里只能算是屁话,不管用。裕妃张氏、贵人冯氏、成妃李氏和熹宗不仅有夫妻之名,而且还有夫妻之实,可是她们被客、魏矫旨迫害两位致死,一位侥幸。熹宗何曾有过负疚感?客氏连个名分都没有,只不过熹宗体贴过他,结果在熹宗心目中却占据着这么重要的位置。这叫什么?家花明,野花暗,暗的东西往往都是不为人道的。自熹宗立了后自然结束了与客氏鸳鸯戏水的勾当。他要活得体面一些,不能让张后说三道四,张后也决不许客氏在宫里干那种偷桃摸李的勾当。当客、魏被逐出宫熹宗觉得日子过的好没劲,在他的生活中少不得这两个人。客、魏离宫后,就像折了膀、脱了毛的一对儿野鸡再也没有先前那样威风八面。如果他们就此夹起尾巴做人,他们的人生也许是平淡的,平淡得默默无闻,平淡得史书也不曾着他们一笔,却是安详的,幸福的。但是,过这种生活还不如要了他们的命。客、魏是什么人?明末政坛岂能少得了他们?对被逐之事他们怀着满腔的怒火。
客氏道:“堂堂一个皇上,挺不起个个儿来,让一个山野女娃子摆布的像个木头人儿似的。我把他从小奶大实指望能有个扬眉吐气的日子,想不到他这么窝囊”。
魏进忠道:“夫人说得没错,如果他是个精明的主儿能乖乖地听咱的吗?正因为他是个木头脑袋,咱们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他好几个老婆都不成个事儿,这正是咱们所要的”
“可是,结果怎样?你我还不是照样被撵出宫来?皇上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撵咱的不是皇上,是张嫣”
“张嫣又怎样?她要骑在皇上头上一手遮天不成?”
“张嫣这个忘恩负义的小贱人,如果不是你我,她能坐上这个皇后的位子吗?”
“当初你还真不如把她留在你府上做小,多余把她献给皇上”
魏进忠埋怨道:“夫人还怪我,如果我纳她做小,你能让吗?”
“那你也不能把她送进宫去呀”
“那还不是为了解那首诗吗,当时夫人也不给我个空儿,巴不得把那个小贱人马上送进宫去,怕我沾上他,我不得不送啊”
“那也怨我?我看就你这个人让我不省心,这下可好,她当上了皇后,成全了人家”
“这个小贱人,我早晚的弄死她”
客氏奇怪地问道:“什么?弄死她?你想得到美,她坐在皇后的位子上屁股快扎根了,人家没把咱弄死就烧高香啦。”
“我把它连根拔掉”
“连根拔掉?笑话,就现在咱俩这个处境,怎么抜?”
“我愁的也正是这个”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咱们还有翻牌的机会吗?”
“事在人为,只要咱们能够回宫,机会总会有的”
“回宫?能捡条命出来已经是万幸了,还想回宫,回的了吗?”
“这就要看夫人您的了”
客氏不满地道:“我就知道,遇着事儿你就把我往前边儿推,你捡现成得”
“夫人,您别生气呀,现在我连见皇上的面儿都不能了,我还能做什么?”
“你见不着皇上,那我就能见着了?”
“夫人,皇上封你为奉圣夫人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也不知道,你说是什么意思?”
“开始我也不知道,后来听人讲,奉圣夫人就是侍奉皇上的夫人,意思是皇上的一切日常生活都由您来照顾”
“那你现在讲这个话还有用吗?”
“有用,怎么会没用呢?皇上欠您的情,内心自然很愧疚,他私下里是舍不得您的,只要您避开张后,见着了皇上,咱这事儿就成了一半儿了”
“我心里还没那个把握”
“夫人您忘了?咱两个离宫时皇上是怎么对您说的?”
“怎么说的?我倒忘了”
“他让您别担心,待张后消了气儿自然会召您进宫”
客氏生气地道:“魏进忠,你也和我耍心眼儿,皇上那话单单是说给我听的嘛?你就不想深摊这件事儿,告诉你,回不回宫那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你不想回也行,待我回了,你可别再去烦我”
魏进忠慌了,说道:“夫人,别生气,我怎么不想回,只怕皇上不待见我。我不像您,您是皇上的乳娘,皇上再怎么绝情,只要您求他,他总得把您留下”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让我去打前站,如果有门儿的话,让我游说皇上把你也召回去”魏进忠扑通一声跪在客氏面前说道:“夫人看透了我的心,只要此事能成,今后合您我
二人的力量,不愁搬不到张嫣”
“你说我看透了你的心,可是啥时候你把心交给我了,合你我二人的力量,你还有什么力量吗?”
“是,是,是,我能有什么力量?现在还不得靠夫人您吗?”
“你要是这么说还算说得过去,你想用我,还不甘心把自己的身价放下来,实话该诉你吧,没有皇上你我什么也不是,没有我你什么也不是”
魏进忠不得不承认说道:“那是,那是,还是夫人有能力”
遵照张嫣的部署后宫内侍全面调整。一日司礼监王体乾给张嫣派来一名侍女,她是专职伺候张嫣的侍女之一,张嫣便一眼认了出来,叫道:“百里卉”侍女听了皇后竟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身子不免一颤,暗衬,皇后,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只听张后又说道:“百里卉,抬起头来,看看我是谁?”
百里卉慢慢抬起头来看了一下张嫣叫道:“您是萧不,您是皇后,奴婢认错人了”张嫣道:“你没认错人,我是萧婵”
百里卉惊异地问道:“您是萧婵?”
张嫣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萧婵,现改为原名叫张嫣”接着张嫣迫不及待地问道:“萧
倩妮?”
百里卉语塞,她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张嫣预感大事不好,难道妹妹她。
张嫣问道:“百里姑娘,怎么不说话?”
百里卉无奈,哽咽地说道:“二小姐二小姐她她”
张嫣紧问道:“她怎么了?你快说呀”
百里卉强作镇静,说道:“皇后,奴婢要说出来,您要挺得住啊”
张嫣从百里卉的吞吞吐吐中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小妹果然遇着不测了。她希望百里会说下去,又恐百里会说出来。毕竟不是一条好消息,可是她急于想知道萧倩的真实情况。只听百里卉断断续续地说道:“二小姐她她她”
张嫣急道:“你光说她她她,她到底怎么了?”
百里卉无奈地说道:“她连人带车跌下山崖去了”说完百里卉哭着瘫倒在地上。
张嫣听到这个消息,如雷轰顶,大呼一声“萧倩”便已经昏厥过去,皇后昏厥惊动了整个后宫,那些内侍、宫女们都慌做一团。熹宗闻讯也赶了过来,问明情由皆因她妹妹萧倩的事,这是前年年底从关外送秀女进宫途中所发生的事,当时由魏朝带队,现在魏朝已经死了,其他随行兵勇都已遣散,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当时魏朝回宫交旨时并未谈起此事的经过。张嫣从昏谜中醒来仍呼唤着萧倩的名字,“萧倩,萧倩,你在哪儿呐?姐想死你啦,你要是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噢不,不,不,请你不要到这儿找我,还是我去找你,我有很多话要说,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发生了好多事,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太医诊过皇后的脉说道:“没什么大碍,只是一时焦虑过重,神智有些不清,需静养几天”
这一夜,熹宗没去做木匠活儿,一直守在皇后身边,时不时听张后在说胡话“叶春,过来,这是小倩,是我妹妹,小倩,别走,他是叶春,叶春,叶春你咋不理我,萧楚呢?她在哪儿?难道你把萧楚弄丢了,这可怎么办?,我也把萧倩弄丢了,我怎么去见我爹?”熹宗听到两个陌生的名字,叶春,萧楚,他们都是什么人呢?
经过几天的调养,张嫣的身体恢复了正常,她在百里卉那里了解了萧倩的情况,百里卉只能知道这么多了,因为惊车之后是萧倩把她推下车的,她掉下车之后就被魏朝的人扭住押到后面。至于马车坠崖之处是不许她去看的,所以她就不能了解更多的情况,张嫣想念妹妹总觉着她还活着,但这只是她的愿望,据百里卉提供的情况萧倩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她又一次留下了悲伤的眼泪,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选秀。如果没有那次选秀她和老爹、妹妹会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一起,妹妹也不会遭到不测,她也不会来到这个她本不愿来的皇宫。可是没哪次送秀女,她也不会在野狼峪邂逅叶春,也不会找到沦为野兽的妹妹萧楚。她想起了萧楚她该有多可怜,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她为失去叶春而痛苦。同时又为妹妹而高兴。因为有叶春在她身边,她相信,以叶春的为人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抛弃萧楚的。只要叶春不抛弃她她的兽性就不会反弹。妹妹终归是幸福的。现在令他担忧的倒不是萧楚,而是萧倩,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准信儿,死活不知,她和爹爹怎么向海叔叔交代?她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谁?就是当时的扎束小弟,现在的信王。他是不会受任何约束的,坠崖现场他肯定会去,何不找他来了解了解情况。张嫣很早就想见一见这位扎束小弟,只是由于忙着整顿后宫,没腾出时间来,现在正好有事,借此机会见他一面,聊一聊往事。信王应召来到后宫,还是上次那种谨小慎微的样子,
他恭恭敬敬地来到皇后面前跪下叩首,口呼“臣由俭叩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看见信王这种举动张嫣慌了,说道:“御弟请起,你这是做什么?自家兄弟何故行此大
礼?”张嫣忙命人卷起垂帘,说道:“自家兄弟见面还要隔帘相望吗?全给我撤掉”
信王道:“皇后娘娘,使不得,这是祖上留下的规矩,不能因我而废呀”
张嫣道:“不错,祖上是有这么个规矩,那要讲跟谁。你是我御弟,还用得着这个吗?”原来古代皇宫还有这么个规矩,后宫皇帝眷属不能直面大臣,须中间隔一层垂帘,影影绰绰,看不清面目,就是摄政太后还要垂帘听政。张嫣讨厌这种虚伪礼节,不就是皇后吗?见一见自己的御弟还这么麻烦?信王这个人一向严于律己,他不因张嫣的宽容而放纵自己,见张嫣如此说仍恭恭敬敬地垂立一旁。
张嫣道:“五弟,到了这里,你就随便一些,因为你是家里人”
信王道:“微臣不敢放肆”
由于信王的坚持,张嫣也只好由着他了。她暗衬,扎束小弟这是怎么了?人越大胆儿越小,在我这里你还有什么受拘束的呢?
便说道:“那我就叫你信王,你是陛下的弟弟,我是你皇嫂,你我能否聊一聊真心话?”信王道:“皇后娘娘尽管说,臣知无不言”
“信王,还记得三年前你和魏朝送秀女进宫的事?”
当然记得,您当时还不知道自己是秀女”通过几句推心置腹的交谈,信王似乎放开了一些。
“你当时记得是几个秀女?”
“是两个秀女,还有一个侍奉你们的丫头”
“你还记得当时惊车的事儿吗?”
“记得,当时风雪很大,车又跑得快,等我们赶到时,车已经跌下了山崖”
“当时你们下崖查看了吗?”
“查看了,当我们到了崖底时已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只发现了车马,没发现人,皇后娘娘大难不死,真是造化”
张嫣仔细分析信王的话觉得萧倩还很可能活着,张嫣虽然判断出萧倩没死,但也不容乐观,毕竟还不知道确切消息,如果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
送走了信王,张嫣一直不能入睡,她想妹妹,如果她在自己身旁,自己在宫里不会孤单。她忽觉自己是不是有点儿自私?为了使自己不孤单,希望妹妹来到这种地方。宫里是个什么地方?说来也怪,有人喜欢,有人讨厌,客、魏因离宫而痛苦,张嫣因进宫而烦恼。说实话这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地方。这个地方你想省心就很难活下去。很多人,甚至在宫里很有地位的人都活的身不由己任凭命运的摆布,如裕妃、冯贵人、成妃。更别说下层太监和宫人了,他们死了有的连名字都无人记得起来。张嫣想起这些天来对后宫的整顿虽说小有成就,但仍使他忧心忡忡。客、魏这两个孽障本应该处死,但不知何故,皇上百般袒护他们,真担心不知什么时候皇上心血来潮,再把他们召回宫里,那将死灰复燃。
张嫣担心的事果然被证实了,一天早晨,张嫣正在宫里散步,蓦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命身边的侍女把那个人叫住,原来此人是被皇后勒令逐出皇宫的客氏。
张嫣怒道:“客印月,本宫没治你死罪就放你走了,这是从轻发落了你,算你捡了条命咋又回来了?想找死啊?”客氏恨透了张嫣,真想回骂她两句,但是她忘不了这小妮子的手段,上次如果不是皇上给她求免,她早就横尸殿上了。如果这次再惹恼了她,皇上又不在身边,是不会让她走出这宫门的。
她学乖了,笑道:“哟,是皇后娘娘啊,老奴这厢有礼了”
张嫣道:“还真没看出,数日不见,人也学乖了,话也会说了,怎么?没有我的话你也敢进来?”
客氏道:“老奴不敢,这不是吗,皇上用惯了老奴调理的膳食,老奴是奉诏进宫来为皇上典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