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幸福,不过如此。
慕容合一点都没觉得被困崖下有什么不好,心里还喜滋滋盼着最好能一辈子都别出去。
沈清霜却在困于谷底的第七日开始有了些小小的焦躁。
吃喝不愁,即便困上个一年半载按说也无碍。
可若真的困上一年半载……且不说一年半载,单是十天半月,也足够叫那些念着你的人心急如焚了。
沈清霜想起,坠崖那日自己出门前好似连个招呼都未打像沐浴这等私密的事情,也没有打招呼的必要。夫君陆煜捷彼时还在帐内与一众将领商议军务,连她何时离开军营怕是都不知道。如今自己离开营帐七八日未归,且杳无音信,他怕是要担心的坐立难安了。
沈清霜难以入眠翻身想调整下睡姿,一抬头,正撞上慕容合黑白分明的眼。她下意识向后挪了半寸:“抱歉,惊扰了慕容姑娘。”
“无妨,无妨……”慕容合小心翼翼凑上前,问:“清霜何故睡不着,若有心事,不如和我聊上一聊啊?”
沈清霜没应,慕容合也早料到如此,自顾又道:“何人能叫你辗转难眠,我猜,是你那俊逸潇洒,风流倜傥的夫君罢。”
如此叫人酸倒牙的语气,沈清霜却好似完全没听出来,脸上表情还是淡淡的,连声音也是。
“慕容姑娘谬赞,陆大哥不过一介凡人。”
陆大哥?叫的还真是亲热!
“你既这般瞧不上他,却为何还要嫁给他?”
瞧不上?
“此话从何说起?”
“女子自古以夫为天,她们心中夫君便是神祇,而你眼中自己的夫君却只是区区一介凡人,不是瞧不上是什么?”
“这……”
看似荒谬无稽,倒还真叫人无从反驳,沈清霜一时觉得好笑,一时又有些无奈,摇摇头,翻身准备睡了。
慕容合却不打算放过她:“此事尚未有结论,清霜怎的倒要逃了?”
“强辩不过,自然逃之夭夭。”
“无需强辩啊,实话实说便好,”慕容合起身追到沈清霜那侧,再次与她面对面躺下,一脸求知若渴:“清霜眼中的夫君,究竟何样?”
“凡人模样。”话落,阖眼,结束话题的姿态。
慕容合穷追不舍:“凡人亦有千般面貌,到底何样?”
沈清霜未作声,面容平和,呼吸平稳。
“清霜……”慕容合摇摇她的肩:“答我一下又如何?莫要如此小气。”
依旧没有回应。
慕容合才不会死心作罢,她的脾性,向来便是越挫越勇。敛了表情收起声音,由躺改坐。
沈清霜听着耳边一阵轻微的窸窣声,接着便是死寂,全然没了动静。
她自是没有睡着,而且,先前那点零星的睡意被慕容合这么一折腾,也早消失殆尽,如今是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等了半响,沈清霜想着慕容合也该睡着了,睫毛一颤睁开了眼。
还是那双黝黑澄净的眸子,再次把沈清霜惊退了半寸:“你!”
这下不怒都难,沈清霜差点要拍桌子。
慕容合谄笑连连,一边轻拍沈清霜胸口安抚一边忙着道歉:“清霜可是吓到了?实在抱歉,抱歉……”
沈清霜“啪”一声拍掉她的手,余怒未消,再次阖眼,这次打算死都不再睁开了。
“清霜,清霜……”
慕容合软着声调,叫魂一般。
“别不理我嘛,咱们好歹也同床共枕了这么久。”
“同床共枕”这个词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下子就扎到了沈清霜的神经。
“俗话说的好啊,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咱俩这怎么也得是六、七……不不,得是八千年的缘分了……”
“你与那夫君,可曾有我俩这般深的缘分?”
“休要胡言。”
杏目圆睁,薄唇微抿,慕容合却异常机敏的从沈清霜闪烁不定的眼神中窥到了一丝心虚。
不是淡然,亦非羞赧,这丝心虚出现在此刻实在透着股不寻常。
莫非?
“难道你与夫君还未曾同榻过?”
沈清霜不善说谎,更不愿道出实情,于是再次沉默无言。
沉默等同于默认,慕容合心中雀跃,脸上却还是强自按捺,故作疑惑:“这倒奇怪了,我俩初次见面时清霜便要我唤你做陆夫人,谁曾想到你们竟还未有夫妻之实?难道是……只有婚约在身,却尚未成亲?”
“慕容姑娘,”沈清霜也坐了起来:“我是否成亲与你又有何相干?”
她面上一片冷若冰霜,声音也降至冰点,分明是恼了。
这倒有些奇怪,成亲虽算是个隐私话题,可闺阁女儿家尚且不羞于议论,为何沈清霜这本该大气洒脱的江湖儿女却遮遮掩掩,似有隐情?
她果真是潇儿吧?才会这般介意我追问她与陆煜捷的事。
反正出身随便都可捏造,至于腕间红痣……她若有心以此作为证据隐瞒身份,自然不会叫它轻易便脱落了去,许是用了什么特殊的颜料吧?
是了,一定是!
慕容合越想越觉开心,前几日还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子踏实了不少。而且,瞧瞧沈清霜在谈论到“成亲”“夫君”等话题时心虚的姿态、闪躲的眼神……说什么陆夫人?分明是在拿陆煜捷敷衍搪塞!
不过,如今却还不是拆穿她的时候,赢回美人心才是当务之急。
慕容合呵呵笑:“不相干,不相干……我可不是街头巷尾那些嘴碎的婆子,清霜既不想聊,咱们换个话题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