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儿。”
陆煜捷掀帘而入,慕容合警觉闭嘴,下意识往沈清霜身旁靠了靠。
岁月无情,多年后再相见,谁都失了当年模样。十几日前慕容合曾于战场处远远见过陆煜捷,今日离得近了细细打量,又多觉出来几分不同。那个一身书卷气,曾经白白嫩嫩的少年郎,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手握重兵,一呼可取千万人性命的大将军。曾经他满目温和,如今双眼如鹰般狠戾,观之凛然。
“这是?”
望向沈清霜时,陆煜捷眸中柔和,隐约才可瞧见几分当初的模样。
沈清霜摇头,慕容合听她清淡的嗓音说道:“军中士兵,方才端茶进来。”
“王副将呢?”
“回将军话,王副将方才有桩着急的差事处理,才命小的跑趟腿。”慕容合弯腰弓背,戏做足全套。
说起来,这军中但凡有些阶位的兵士,她都还算熟悉。当年南境一役,慕容合和陆煜捷都是初入军营,与军中众人也曾厮混过数月有余,岁月变迁,人员却无多大变动。军人硬气,入了营,随了将,便有如家犬认了主,非身死决计不会转身他投。
这位王副将,慕容合也曾与他交好,称兄道弟。人是好人,温厚纯良,为人仗义也是好兵,出谋划策,屡有奇招。只有那么一小毛病,好酒。军中人爱酒,本不是什么奇闻,上了战场,那好比是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今日不知明日的,日日刀头舔血,胆战心惊,非烈酒不足以平心事。王副将家里经营酒肆,自小算是蹲在酒缸底长大的,无酒不欢。
他平日里办事尚算牢靠,只别碰上酒。慕容合随沈清霜进营时,约莫像是看到有人鬼鬼祟祟藏在草间,衣着打扮不是普通士兵,又隐约有酒香飘来……
喝酒误事论军法是要杖责二十的,虽说眼下无战事喝点小酒不影响什么,依着王副将的酒量区区一坛酒也完全不能将他如何,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陆煜捷当真去王副将那里求证,他决计更愿意同自己一起扯这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而不愿真的被军法处置。
慕容合想的周全,面上也便淡然的很,丝毫不见一丝慌乱。陆煜捷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摆手道:“下去吧。”
慕容合拾目望向沈清霜,对方表情清清淡淡,目光却是落在陆煜捷身上,分毫未匀给自己,好像慕容合真的就是她口中连姓名都不详的小小兵士。
“是,将军。”
慕容合分别朝二人行过军礼,转身出去了。
“回来许久了?”
“不过片刻。”
陆煜捷踱步到案前,瞟了眼热气全无的茶杯,端起来:“怎地还端了碗冷茶来?王副将手底下的人做事情越发没分寸了。”
“外面逛了一圈回来有些燥,这温度刚好。”
沈清霜从陆煜捷手里接过茶杯,凑到唇边轻饮两口:“你议事完了?”
“嗯。”
“可有下一步计划?”
陆煜捷目光若有似无瞟了眼帐口:“自是有的,只是……时机尚未成熟,需还得等上些时日。”
“供给可能应付?”
沈清霜虽不是寻常闺阁女子只知女工绣花,前二十年在化雾山庄却也只懂的弄弄刀枪,于这战场之事本是一窍不通的。可自打跟了陆煜捷,耳濡目染,又加之她心里灵巧通透,竟无师自通,对兵法颇有了些心得,不止能和陆煜捷交流顺畅,每每还能出妙招一二助他破敌,却是连自己都未曾想到的。
陆煜捷颔首:“尚算充足。”
一时无言,沈清霜心中惦记着慕容合,她身上还带着伤,自己尚未将她安置妥当。
“你……可饿了?”
陆煜捷脸上闪过一丝惊诧,愣了稍许,半响道:“不提还好,你一提,似乎还真的有些饿了。”
沈清霜放下茶杯:“我去看看晚饭可烧好了。”
“好。”陆煜捷语气温柔。
做娘子的照顾夫君饮食起居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原是没什么好受宠若惊的,陆煜捷却是心花怒放,嘴角淌笑,一副欣喜万分的神情,这样子若是被营中一众手下瞧见,怕是要惊掉了下巴。
沈清霜找到慕容合时,他正和王副将勾肩搭背,有说有笑。
王副将见了沈清霜忙行礼,一边不动声色把什么东西往身后藏。沈清霜瞧在眼里,未作声响,眼神扫了扫慕容合,问:“他是谁?”
“回夫人,何穆是咱营内的小兵,刚刚被属下调来手底下做事。”
“手脚可还利落?”
“利落,属下就是看中他做事勤恳。”
沈清霜还是一贯的清淡神色,目光又在慕容合脸上扫了一眼。
“平日军中事多,我这里一点端茶送饭的小事就交由他来做吧。”
王副将不疑有他,爽快应下,又问沈清霜可还有其他吩咐。
“将军有些饿了,劳烦王副将去瞧瞧晚饭可烧好。”
“夫人言重,这是属下份内的事,属下这就去催。”
慕容合毕恭毕敬送走王副将,转身就撞上沈清霜清透的眼。
“你和他相识?”
“哪有?怎么会?”慕容合连连摆手。
“那他怎会如此轻易答应与你串通一气?”
“别说的串通这么难听,”慕容合笑嘻嘻:“大家各取所需罢了。”
王副将手里拎着一坛酒,他离去时沈清霜瞧见了。随军不过月余,沈清霜性子又生来冷淡从不与人主动攀谈,更遑论深交,是以对中楚军营中的人都不甚了解。她虽不知慕容合如何说服了王副将,却知定与那坛酒脱不了干系。
只是,她如何得知王副将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