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桂和秦驭风对望一眼,点点头,起身,无声退下,带上了门。
屋内一阵寂静,上官骁礼猜不到上官承泽要对自己说什么,有些忐忑地望着对方。
上官承泽径自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忽然幽幽道:“亲王,此前,朕在朝堂上大发雷霆,你真的一点都不埋怨?”
“陛下生怒,全在情理之中,臣无埋怨之理。”上官骁礼不卑不亢。
“那你可怨过先帝夺你所爱?”
上官骁礼沉吟一阵,诚实道:“若是两情相悦,自然有怨。可臣与吟妃娘娘,从头至尾都是臣一厢情愿,便是有怨,也是自怨自艾,无关先帝。”
上官承泽回想起梁吟歌的音容笑貌,嘴角勾起温和的笑:“你那幅画,真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母妃生性闲淡,朕时时都会想,为何她这般超脱之人,竟会入了深宫后院。”
上官骁礼感同身受,遗憾道:“吟妃娘娘柳絮才高,彼时在江湖,已小有名气,可惜身为女子,又生在书香门第,不得不遵三从四德。先皇点其为妃,光耀门楣,吟妃娘娘重孝道,拗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亦想过,若不是入了深宫,她如今,怕已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智者先知。”
听到这些,上官承泽不免惆怅:“人生在世,太多事与愿违。朕之遗憾,便是太过随遇而安,未与母妃分担过半分忧愁。”
他深陷追思之中,上官骁礼都不忍心打扰。
忽然,他眼底浮现忧伤,带着些许自卑与自嘲,喃喃问:“亲王,朕想知道,你扶朕上位,是因为朕,还是因为母妃?”
上官骁礼一怔,亦沉默良久,才叹息:“前尘旧事,臣早已放下。但思前想后,臣其实愧对吟妃娘娘。”
“何出此言?”
“吟妃娘娘生前,最不愿见到的,就是陛下陷入朝廷争斗之中。他知你无心权势,只想抚琴自乐,过与世无争的生活。所以她不止一次地请求臣,若有一日,先帝欲立太子,切莫推举陛下。臣当时满口答应,可谁曾料到,后事荒腔走板,身不由己。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皇族,臣只能言而无信。”
对方的话,终于解开了上官承泽久埋的心结:“如此一来,朕更加不能叫皇叔失望了。”
每当他叫自己“皇叔”时,总是他最认真的时候。上官骁礼预感,今后的上官皇朝,会如同眼前这人一样,改头换面。
他道:“朕思前想后,惊觉长久以来,为了那一时的风平浪静,竟忽略了最重要的事。”
上官骁礼屏息静气,等着他的下文。
他眼神瞬时变得凌厉:“杀母之仇,必当报之。”他捏紧了酒杯,“琼楼宴那杯鸩酒,夺去的,何止是朕的手足?从今往后,朕不能再委曲求全。摄政王奸猾,朕要比他更狡诈。这皇位,即便不是朕坐,也不能叫摄政王坐。”
到这一刻,上官骁礼才觉得自己真真正正看清了这个人,亦没有看错这个人。他并非没有为君之才,只是没有为君之心。只要他愿意,必定不会比任何一代君王逊色。
忽而,上官承泽又道:“不过话说回来,那幅画,为何会到摄政王手中?”
关于这个,上官骁礼亦觉难解:“臣亦觉得奇怪,那幅画,乃臣在吟妃娘娘入宫前,私下赠予她的,怎么就流到了摄政王手上?”
虽然得不到答案,上官承泽却嗅出了危机:“看来,我们的敌人,不止摄政王一个。”
上官骁礼点点头,道:“无论如何,臣一定会揪出内鬼,以震朝纲。”
上官承泽为他倒了杯酒:“从今往后,你我叔侄二人,坦诚以待,同气连心,永无罅隙。”
上官骁礼接过酒,一饮而尽,抱拳允诺:“臣必追随陛下,此生不渝。”
陈桂独自来到等闲客栈,她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推门而入。
客栈里一切如常,各路三教九流饮酒作乐,店小二忙前忙后,没人注意到她。她左顾右盼一阵,最后走到柜台前。
账房正在打着算盘,同上次一样,头都不抬,漫不经心道:“要投宿么?”
“我找掌柜的。”
那账房算盘打得更响:“找掌柜的做什么?”
“你别管,你叫她出来见我。”
“她没空。”
她知道对方是敷衍自己,遂急急道:“真正是要事,你能不能帮忙传个话?”
“有什么要事到了这里,都是闲事。”
“那要是我说,此事同卜先知有关呢?”
那账房猛然停止动作,史无前例地专注地望着她,瞅了好一阵,才推开算盘,道:“你等等。”说罢,踅身离去。
不久,赵异香踏着婀娜的步子过来,见到她,娇声道:“我当是谁找我,原来是铸剑山庄的少主。”
她一愣,原以为之前的秉烛夜谈不过是一面之交,没想到对方其实早已将自己的底细摸清楚。
赵异香朝她勾勾手指:“进屋谈吧。”
她跟在对方身后,进了一挂满红纱,馨香四溢的房间。想必,是对方的闺房了。
赵异香斟了杯酒给她:“相思醉,你饮过的。”
她没有动作,礼貌道:“此番前来,是为谈正事。我酒量不佳,怕是会误事。”
赵异香又斟了杯茶给她,调侃:“多日不见,倒是沉稳了不少。”
她难为情地红了脸。
“咦?”赵异香察觉到什么,又问,“那位英雄救美的少侠呢?”
她脸一白,难以启齿,只道:“掌柜的看似神龙见首不见尾,实则运筹帷幄,万事尽知。”
“那当然,好歹,我也是这客栈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