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八章(2 / 2)劫火令首页

陈桂不大明白,等着他往下说。

“既然生在皇族,这皇宫,便是朕的家,试问,这世间,有几人能舍弃血亲,独善其身?”

陈桂懵住,无言以对。

上官承泽又道:“琼楼宴后,朕这家,也算亡了一半。世人以为,身居高位,便可一览众山小,可谁又知道,高处不胜寒。天子亦是凡人,亦希望有至亲相伴,有能够推心置腹之人。朕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陈桂觉得自己明白,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得轻点一下头。

对方继而道:“清清在的时候,朕可以退而求其次。虽然江山不稳,可至少,这家,还是在的。清清走后,整个皇族,只剩朕一人,朕夜里孤思,倒是想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朕之前一心保家,忽略了上官皇朝,乃国之命脉,若是国破,又何以保家?”

他说得大义凛然,陈桂有些动容,却又不愿深思,于是故作糊涂,打起马虎眼:“陛下心怀大爱,忧国忧民,我只是一介平民,活了近二十年,只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同我说这些大道理,我可是承载不起。”

“你以为,你同朕有云泥之别,可朕却觉得,你我同病相怜。”

“陛下何出此言?”

“朕看得出来,你无心江湖争斗,只因身为铸剑传人,不得已卷入是非。同是身不由己,这么一比较,你还觉得我们有差么?”

陈桂实在是找不出反驳之辞,只得不吭声。

上官承泽同情地望着她,语重心长道:“你我的身份,便是宿命。人生在世,不由自主的事实在太多。欲要打破宿命,唯有直面迎击。朕已下定决定,要保住上官皇朝,可你,你好似仍在犹豫不决,连立场都不清晰。”

陈桂羞臊,下意识为自己开脱:“我的立场有什么重要?我一不懂武功,二没有雄韬伟略,江湖纷争,我就是想管也心有余力不足。我入世,只是为了给曲虹剑开刃,现在刃已开,守不住剑,我能有什么办法。”

然而上官承泽在意的却不是这个:“失剑,或许并非你一人之过。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他日正邪交战,再遇沉阙,你打算站在哪一边?”

陈桂哑然,先是局促,后又不安,最后变成慌乱。

上官承泽深知她左右为难,不愿在这时逼她,只谆谆告诫道:“这事怎么选都是顾此失彼,无论你如何抉择,朕都可以理解。朕只希望,是非曲直,你尽早拿捏清楚,莫到了最后,全盘皆输。”

她沉默良久,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有些悲切:“陛下同我说这么多,都是为了江山社稷?”

“不净如此。”上官承泽望向她,带着一丝关怀,“你同清清是金兰姐妹,若她还在,定然希望你能从一而终,活得潇洒畅快。过去,朕始终遵循明哲保身之道,对宫内许多恶事,都充耳不闻,先帝处决重瞳子时是如此,放纵摄政王拥兵自立时亦是如此。直至无可挽回,才知冷眼旁观亦是作恶。身为过来人,朕不希望你同朕一样,因为瞻前顾后,而至一无所有。”

陈桂心中猛然一颤,下意识捏紧了胸口的平安符。对方眼中的惋惜与懊悔,就好像一则预言,告知她若是无动于衷,便只能落得孑然一身的下场。差一点,她就想要取下这平安符,将一切巨细靡遗地告知对方。可一想到沉阙的脸,又心中一痛,硬生生按捺下这股冲动。

她深吸一口气,语调僵硬:“陛下所言,我记住了,我会尽快想清楚。”

“如此便好。若是无事,你且退下吧。”

然而她却半天未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还有话想说?”上官承泽挑眉。

她踌躇片刻,小心翼翼探问:“陛下说的那名重瞳子……他叫什么名字?”

上官承泽虽是奇怪她为何关心这个,却还是照实以答:“他虽没有记入皇家族谱,但先帝还是赐了他皇家的姓氏。他名为谶,一语成谶的谶。”

上官……谶。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认得那人这么久,竟然今日才知晓他的名字,而且,还是从别人口里得知的。

“若他还活着,陛下会否好好待他?”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是啊,或许在那人自己心里,都已没了“上官谶”这个人。正欲走,却又听得上官承泽幽幽叹息:“若他还活着,这皇宫,便不会这么空了。”

她不忍地看着对方,终是什么也没说,无声退下。她心想:陛下啊陛下,若你得悉了一切,会否觉得,这皇宫,更似空城?无缘同生,只是遗憾,同生而不能同心,才是真真正正的煎熬。

走出长夜宫,她寻了个无人的地方,将颈间的平安符取下,仔细端倪。从前,她以为这不过是一道普通的平安符,从未想过细究。现今,它或许是全天下唯一的指望。她将其打开,发现里头只有一张黄纸。翻开黄纸,上头写了两行字:剑号巨阙,珠称夜光。龙师火帝,鸟官人皇。

她对这两行字并不陌生,这取自于千字文,但凡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都读过,连市井几岁的小孩儿都能倒背如流。可这两行字里又蕴藏了什么玄机呢?她虽是想不明白,可心底有个声音却在提醒自己: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瞧见这东西。

思及此,她不假思索地将其揉成一团,吞进了肚子里。什么劫火令,什么皇陵死士,都见鬼去吧。就当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