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九章(2 / 2)劫火令首页

赵异香见他背影,一下慌了神,不由自主疾走两步,又硬生生站住:“你这就走了?”

对方迈出半步,她更是慌乱,呼呼喘着粗气,提起嗓门吼:“老匹夫,我当初打开玄古须臾卦都是为了你!若非段不易以你要挟,我又何须背负这泄露天机的罪名!若不是我,你早死于段不易之手,对待救命恩人,你就是这般冷血无情么?!”

卜先知握紧了手中的八卦,缓缓转过身去:“我从未要求你救我。”

赵异香一愣,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出来,眼眶却是红了。

而后,卜先知又道:“当日,我被段不易所擒,他要挟我打开玄古须臾卦,我已是做了必死的准备。你哄骗吟歌与你一同开卦,虽是叫我幸免于难,却令段不易得到了太阴九绝的秘籍。”他望着对方,眼神中有责备,亦有自责,“异香,我只是个江湖术士,我的命,无足轻重。你为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为江湖埋下祸根,我怎能再留你?”

赵异香的脸一时红,一时白,她强行吞回欲落的泪水,艰涩道:“你有你的道义,可在我心中,你从来不是无足轻重。我……”

卜先知皱眉,不愿听到对方更多的衷心,一下变得严肃:“异香,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越矩。”

“什么越矩?”赵异香厉声顶回去,“规矩是人定的,亦是人改的!”

卜先知摇了摇头,无奈叹息:“你还是这么无法无天,没大没小。”

这已是他从进来到现在,说的最有人情味的话了。赵异香感觉胸口涌上一股热潮,叫她再也狠不下心说重话。她三两步上前,抓住对方的手,带着埋怨与深切,哽咽:“这么多年了,你竟真狠得下心,我多次托人带话给你,你都置若罔闻。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

卜先知轻轻拨开她的手:“前尘往事,若是好的,自可挂念回味,若是坏的,只会滋生怨恨。我已放下,你又何必执迷不悟?”

“我执迷不悟?”赵异香冷笑,“你以为我开这等闲客栈,真的就是接待等闲之辈?最恨多才清太浅,等闲不念离人怨。幼时你教我这句诗,我尚一知半解,时过境迁才知,真是字字珠玑。我不顾一切救你一命,却换来你的拒之千里。卜先知,你是通命理之人,难道就不怕遭报应?”

卜先知眼中泛起异色,语调却依旧平静如常:“天道轮回,哪怕他日五雷轰顶,我亦甘心承受。”

赵异香浑身一震,干笑了数下:“好好好,我早该知道,你这人,连死都不惧,对自己尚如此狠心,又如何会动那恻隐之心。”

“……”

半晌,她又开口,却是换了生疏的语气:“说吧,你今日为何而来?”

“开卦。”卜先知言简意赅。

“呵,”赵易香冷笑,“先前宁死不屈的人,此刻竟然说要开卦。卜先知,你可真是前后矛盾。”

“此一时,彼一时,今日江湖之祸,皆由玄古须臾卦而起,自然也要由它终结。况且,你知道的,这卦,我一人开不了。”

“所以,你便来求我?你是觉得,我得为江湖之祸负上全责?”

卜先知并未正面回应,而是迂回道:“异香,做人应当有始有终。你身在等闲客栈,想必对江湖事了如指掌。这么多年了,眼见风烛堂碾压正道,生灵涂炭,你就从未有过一点悔恨之心?”

赵易香抿抿唇,头撇向一边,如一缕怨魂,幽幽道:“我是悔恨,但我悔的,是失了一段情分。”

卜先知眉头紧蹙,似是动怒了:“你若再扯这些无用之事,便当我从未来过!”

她却比他更怒:“卜先知,你求人都是这般姿态?”

“那这忙,你是帮,还是不帮?”

她沉吟半晌,终是狠不下心。末了,叹了口气,怅惘道:“你都开不了的卦,我又怎么奈何得了?”

“那你当年同吟歌……”

“师姐虽然聪慧过人,可那日成功开卦,亦是凭着三分侥幸。”

“此话怎讲?”

“师姐说,开卦,需天时地利人和,地利人和尚且好说,唯独天时,可遇不可求。”

“你且将那日开卦之情形,细细说来。”

赵易香边回忆,边道:“那日我入皇宫求见师姐,说你已命悬一线,若不开卦,我俩便成孤徒。师姐拗不过我,只得应允。我俩试了数次,都以失败告终。本已近绝望,岂知,竟在最后一日突破瓶颈,对此,我至今仍疑惑不解。”

卜先知思忖一阵,道:“那日有何特别?”

“也没什么特别,从摆阵的方位,到解卦的步骤,都是按部就班的。这些,都是你深谙的技能。唯独……”赵易香似想起了什么关键之处,眼露异色。

“唯独什么?”

“那夜星月尤其晦暗,幽寂无声。”

卜先知渐渐有了头绪,追问:“你可还记得,那是什么日子?”

“是月末。”赵易香道,“师姐还说,若今日还是不成,许要多等一月。”

卜先知顿时茅塞顿开:“我懂了,所谓天时,便是晦月之夜。”

“你何以如此肯定?”

“玄古须臾卦之所以难开,皆因平日阴阳失衡,二气无法相辅相成。而晦月之夜,虽漆黑无光,眼不见月,但其实,那日日月同升同落,乃阴阳二气大盛之时。借大盛之气,使阴阳大开,那卦,自然也就虽之而解。”卜先知算了算,隐隐透着激动,“如今已近月末,异香,你得速速随我进宫,寻得那日你与异香开卦之地,重新摆阵。”

赵易香却是一脸沉静地望着他,在乎的事与他南辕北辙:“那开卦之后呢,你准备如何报答我?”

卜先知一愣,后道:“你说,我欠你一命,那我便还你一命。”

赵易香有些失望,她长叹一声,道:“你都说你的命无足轻重,那我要你的命,又有何用?”

卜先知语塞。

她又叹了一口:“我只希望,事成之后,你能允我……再叫你一声师父。”

卜先知心一颤,竟是不敢直视她那幽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