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七章(2 / 2)劫火令首页

“这不难猜啊,”她拿着筷子,戳着米饭,很无聊一样,“我爹和他爹是莫逆之交,他叫我爹世叔,便是对我再失望,看在我爹的面上,他都不会弃我不顾。”她抬眼望住沉阙,“尤其我还跟正道大敌混在一起,他就是翻遍整个江湖都会把我找出来,给我爹一个交代。”

沉阙静静望了她半晌,才道:“阿桂,你到底还是懂了。”

“现在才懂,貌似太晚。”她自嘲。

“你也同他们一般看我么?觉得我是恶人?”

他望着她的眼神隐隐含着期待,好似希望听到惊世骇俗的答案,可她还是让对方失望了,因为再没有人,比自己更庸俗了。

“你不是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你么?”她道,“我不想说违心的话。”

“可我在乎你如何看我。”

她一怔,愣愣地望着对方。自打将身份被揭穿,沉阙大概是觉着没有必要了,便再也没戴过面具。此刻他双眸中流露出的真诚,因着那异样重瞳的缘故,双倍地深沉。她一时感动,一时又觉得讽刺,然后莫名其妙的,就有泪意涌现。

然而她不知道,每回见着她哭,沉阙表面镇定,心里却总是不安的。若是知道她哭的原因,他会心疼,会担心哄不好。若是不知道,他在心疼之余,又会多一分紧张,因为越是猜不透一个人,就越害怕对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

而此刻,他不明白她为何哭。

“你不信我?”他问。

“不,我信。”她道。

“那为什么……”

她不知该怎么解释,时至今日,事情已经发生了,罅隙已经生成了,相不相信,都不重要了。即便眼前这人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又如何?这并不能抹煞他之前做过的事。

“沉阙,你还不明白么?我可以接受你欺骗我,也可以接受的你的道歉,但是,我不能接受你欺骗自己啊。”

她一字一顿,字字泣血,沉阙却是半个字都没听明白。他嗫嚅:“你此话何意?”

“我知你幼时受了不少苦,你会变成这样,无可厚非,我没有权利指责。只不过,莫再跟我说这些一往情深的话了,那只是你的妄想,那都是计谋而已。”

“计谋?”沉阙笑得像哭,“在你眼里,我舍命救你是计谋,你我相遇相知也是计谋?”

“从你未雨绸缪,布下天罗地网起,你就应该知道,你我不会有将来的。”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疼。

沉阙眼中浮现寒光,他带着一星咬牙切齿的意味,问:“你为何就不愿站在我这边?”

“你觉着可能么?”她笑得讽刺,“一个人的出身,是改不了的,就好似你身体里始终留着皇族的血,而我始终是铸剑传人,没得选的。若我站在你那边,就是与我爹为敌。我不是你,我与我的家人,没有深仇大恨。”她说着说着,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变成自怨自怜,“你若真有那么在乎,便不会置我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沉阙暗中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像被人锁住了咽喉,一时间透不过气来。眼底那点寒光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惶恐。他控制着气息,急道:“可你不是一直都说,你根本不想当铸剑传人么?”

“我是不想,”她道,“但我终究是陈远山的女儿。”她艰难地张大眼,想更看清眼前的人,可泪早已凝聚成帘,模糊了视线。她抽噎着,说出更把彼此伤透的话:“况且,若我不是铸剑传人,你觉得,我们还会相遇相知么?”

沉阙僵化。

她继续道:“天下之大,你要逃离段不易,调理摄政王,多的是地方藏匿,为何偏偏就选了铸剑山庄呢?”

沉阙瞠目结舌,似被点了穴一般。

她抹去眼泪,硬着嗓门,一字一顿笃定道:“我猜,你一定是从哪听说了曲虹剑能破太阴九绝的阴气,故特意为此而来吧。”这话听着是在拆穿沉阙,可一说出来,她却觉着更像自掘伤口,“沉阙,你我之间,的确有许多开心、真诚的时候,但是你得承认,男女之情,需要缘分,而我们之间的缘分,终究是始于计谋。”

沉阙什么也没说,只是过去将她抱在怀里,仍由她哭泣、挣扎,都不为所动,甚至是强迫她将脸埋在自己怀里,不让她说出完整的句子。

过了好久,直到她挣扎得累了,不得不在他怀里喘息时,他才带着悲怆的笑意,自说自话:“你就是这么爱胡说八道,想一出,是一出。”

“你放开……”她寻到一丝空隙,欲大叫。

他赶紧捂住她的嘴,将她箍得更紧:“我不会放的。我会向你证明,就算是计谋,我们也会有将来,从你收下我的平安符起,我就知道,这一生,我们注定在一起的……”

他的喋喋不休如同魔咒,蛊惑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贪生怕死如她,这一刻害怕的竟然不是自身难保,而是没有办法带他逃离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