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阙握住她的手在脸旁摩挲,眼底有着深深的迷恋,他语调中透着享受与依恋,柔得滴水:“阿桂,你这样,真好。”
她一愣神,双颊泛起红晕,一如那日在京城集市。不同的是,彼时她感觉受到了冒犯,而此刻,她感觉到的是温馨。若他真是那时的沉阙该多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游侠,一个萍水相逢却见义勇为的正人君子。
她指腹在他脸上滑动,一点点将胭脂抹匀,苍白的脸焕发出血色,正如她初识的沉阙。她一边抹着,一边道:“你越来越懒了,从前还会捯饬捯饬,现在天天素面朝天,跟个索命的厉鬼似的。”
“从前是为了见人,现在在天谴门,自己的地盘,便没那个必要了。”
“我就不是人了?”她娇嗔,“你就不怕吓着我?”
“你怕么?”
她是怕的,却不是因为这容颜。她道:“我就是不喜欢见你这样子。”
沉阙笑了,用力握了下她的手,承诺:“我应承你,今后天天为你梳妆。”
真是神奇,这天谴门的门主,江湖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一个正儿八经的男子汉,此刻竟与她在集市嬉闹调笑,还承诺要为她天天梳妆。听来荒唐,可她懂得,这承诺分量有多重。只是她真正的心思,还是无法开口。她不喜欢见他这样,是因为太阴九绝。她很早以前便发觉,他的脸色,是一日惨过一日。她不需要他天天为她梳妆,她只想,他能放下所有,与她一起随遇而安。
渐渐地,日头西沉,摊贩们陆续收摊,行人也逐渐稀少。黄昏带来一丝凉意,沉阙瞅了眼落日,提醒:“该回去了。”
她自然留恋,她多希望,方才那欢欣能持续得更久一些。她相信,这也是沉阙所想。可她也明白,有些事,他们都无法扭转。
回到天谴门,已是晚膳时间。沉阙传来晚膳,刚准备同她一起吃,隋英便来觐见:“门主,大家今日商议了一些讨伐之计,分歧甚大,还请您前去定夺。”
二人脸色一僵。
沉阙想到自己在外逗留了半天,确是积了不少事,迟疑片刻,放下筷子,对陈桂道:“你自己吃吧,我议事得到很晚,就不陪你了。今儿个你也累了,早些睡。”
她没吭声,闷头吃饭。
沉阙望了她一眼,旋即离去。隋英临走前也望了她一眼,看似不经意,她将其理解成敌视,一时间胃口全无。
糊弄着吃了几口,一个人待了一阵,躺着也睡不着,百无聊赖。她打开方才在集市上买的香膏,瞬间,丹桂飘香,满屋子萦绕。这味道叫她安心了不少,也叫她想起娘亲。虽然,她早已不记得她的模样,可气味,却是根深蒂固的。
伴着这股香气,她渐渐沉入梦中。梦境很是不安,她见到了许多人,秦驭风,陈远山,上官承泽,上官骁礼,闻人越,赵异香……所有卷入是非的人她都梦了个遍。他们都在指责她,她声嘶力竭地辩解,为自己伸冤,直到上官英姿出现。
她穿着入殓时的那身素衣,面容平静,退出尘世后,她浑身散发着静美之姿,这是她生前从未有过的。
她以为她会同那些人一样指责她,可她只是问:“阿桂,我给你的玉簪呢?”
她吞吞吐吐:“我,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弄丢的。”
上官英姿叹了口气:“你总是这么马虎。我一直都担心,有一天,你会把自己都弄丢了。”
“为什么不骂我?”她颤抖着问。
“为什么要骂你?”上官英姿摸摸她的头发,“你是我义结金兰的好姐妹啊,我怎会骂你。”
她泪如雨下。她倒是真希望她骂骂自己。全天下的人骂她,她都会反驳,唯独清清,她是真愧对她。她不像那些正道联盟的人,那些人将她拉入是非中,出了岔子又要怪她。清清从未逼她做过任何事,也从不看低她,真心诚意地待她,一点别的心思也没有。每每想到清清,她都觉得何其无辜。可她又能怎样呢?报仇吗?她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狠心。
她哽咽着,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上官英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意思:“阿桂,你没有对不起我。”
“可是……”
“可是你对得起自己吗?”上官英姿问。
她一时哑然。
忽然,场景一变,所有人都不见了,眼前一片寂寥。
“清清,清清!”她焦急地叫喊。远处传来什么声音,她循着源头狂奔,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声音越来越大,眼前却始终是空荡。
“清清!”她大喊一声,自梦中惊醒,方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耳边仍是喧嚣声,她以为是梦境的余韵未退,可过了一阵,那声音只长不收,连带着地面都些微震动。
她跳下床,打开门,只见一片兵荒马乱。隋英举着剑,对着一群门徒发号施令:“今日,就让秦驭风见识见识我们天谴门的本事!”
门徒们叫嚣着冲出去,面对着这一片热火朝天,她内心凉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