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卖国卖得如此开心。
借义渠人之手消耗新军。
赢虔藏在面具背后残缺的老脸喜气洋溢,甚是欣慰满意,渲染得饕餮面具也似乎灼灼放亮。
计划大致商量妥当,大良造公孙衍告辞回府。
赢虔拧起一摞黄绢包裹的奏折,询问地望了望一旁青龙装扮的卫士。银甲卫士点点头,无声无息继续站岗。
透过窗棂的雕花、走廊的漏窗,不远处,后宫眷属的居所灯火阑珊、和往日一般循规蹈矩、寂静如常。
赢虔回到侧室中换下朝服,穿戴好日常便装。随后,他打开别宫的后门,独自朝着秦公嬴驷起居的深宫而去。
楼宇萦回,冷香清新。宫殿外间平静、闲适、规整,和一般诸侯内宫没有什么不同。可再往里间走,内宫气氛渐次冷峻、肃杀,一进一进,透着越来越浓重的紧张、诡秘。寝宫附近并无一个宫妃、女侍。
“报太傅,太平无事。”
掌管宫廷防御的卫尉迎上前,向赢虔行礼汇报。
“盯紧了,这班刺客甚为嚣张!但凡有一点闪失、走漏一丝一毫风声,小心你们的脑袋!”赢虔冲着卫尉一通训示。
“遵命!”
寝宫门窗紧闭,四面廊檐外,训练有素的宫廷侍卫严阵以待、五步一岗,守卫得密不透风。赢虔的目光刀刃一般,严厉地一一扫视一遍,随后,令一名当值寺人打开宫门。
昏暗的寝宫中,门庭几重、帷幔层层低垂,燃着取暖的炭火。一阵暖气混合着浓烈的药水味、名贵的熏香,古怪地蔓延而出。
帷幔、奇香的深处,是一张古朴雅致的床榻,真正的新任大国之主、秦公嬴驷面容憔悴、萎靡不振,正斜倚在华丽厚重的锦褥上,审阅奏章。
“叔父。您来了?”
见到赢虔,嬴驷急忙放下奏折,起身迎接。赢虔单膝跪拜,将黄绢包裹的新奏折呈上。
“自家长辈,讲这些虚礼作甚?您快请起……咳咳……”嬴驷想要下榻搀扶,却忍不住一阵咳嗽。
赢虔忙将奏折放到案几上,上前止住他。“君上,好好养病要紧。全是些没要紧的事,这些奏折少看几本也罢。”
“是、是,那就有劳叔父了。刺客之事,查得怎样了?”嬴驷坐回榻上,裹紧锦缎裘袄。
“君上放心。这几日风声紧,刺客们看来一时不敢冒头。那名扮作你的替身倒也稳重,没露出什么破绽。”
嬴驷闻言,闭上眼长舒一口气。“谢谢叔父,安排得如此周详。小侄有您护着,也不用成天担惊受怕,今晚大概能睡个好觉。”
“哎……”赢虔打量着嬴驷一脸的病态愁容。“没想到商鞅余党如此凶蛮顽固!竟然敢闹到宫里来!尤其是卫誓,纠结乱党伺机报复……当初就该不等行刑,早早砍了她。真想不到,这丫头竟能恨你到这般?想当初,你们小时候,你挺护着她、念着她来着。”
嬴驷低下头,神色更是忧愁。“您别提了。法不容情,以前的事,侄儿已不记得。”
赢虔凑着他,微微一笑,略靠近些。“毕竟年轻啊……你君父孝期未满,本不该说。可看你愁成这样,叔父也是不忍。不过有件事倒能事先告诉你,那丫头虽已嫁了人,可并非完全没有机会。据说,商鞅事发之后,她不顾夫君阻止,孤身返秦。那韩国小白脸怕受牵连,急于撇清关系。若是能抓到她,叔父一定将她交给你处置。若是冥顽不化,再杀不迟。”
“叔父,这……”
“嘿!害什么羞?到时可别怪叔父没给你机会,哈哈哈……”
嬴虔笑着,起身行礼告辞。嬴驷一言不发,手支撑着床沿,头藏得更低。听见赢虔要走,忙吩咐一旁两名寺人相送。
雪后的晴空,寥阔高冷,月明星稀。
嬴驷心情甚好,一路阔步,越过高高的门栏昂然而出。正走到寝宫门口,举头望明月,却听一阵钗鬟鸣响之声。
门前的正道上,一队宫女细步款款迎面而来。前方数名宫女打着明黄斑斓的灯笼开道,后边的宫女则簇拥一台华美精致的步辇,缓步而至。
正是老太后的凤驾行鸾。
“喂喂,虔儿!是虔儿吗……为娘可好久没见你,有个把月了吧?”
赢虔还没来得及上前行礼,密封的黄锦银蝶轿帘突然“哗”地一声掀开,一名白发苍苍、雍容华贵的老妇探出头来。
老太后一身金丝朝褂、外披繁花织锦斗篷,贵气逼人,可再细看看,眼神却是飘移不定,散乱的皱纹之间泛着时不时的呆滞。
“娘。给娘问安。昨日虔儿还给您问安呢,您不记得啦?”
赢虔单膝跪在步辇前。
“啊?哦……”老太后皱眉回忆思索。“哦,对了,你最孝顺!娘想起来了,是驷儿,驷儿没来,做了国君就嘚瑟,连奶奶也忘了!”
“驷儿忙呢,还病着。”
老太后怀疑地瞧着他,忽然诡异地一笑,招招手。“哦?是吗?哎,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得修道,才几岁呢就病恹恹。虔儿,来来来,你过来,为娘有好东西给你。今早上呀,方仙道的方士上成道长送给老身两卷书,妙极!”
老太后从轿子窗口递出一部简书。赢虔赶忙接过,略一展开,只见卷首标着至真大要练气术几个大字。
“谢娘关心!”赢虔躬身行礼,掩饰着不耐烦,将书收起。
老太后扒着窗沿,继续谆谆教导。
“这个书金贵,可得保密,别让人瞧了去。上成道长说了,照着上面吹跔吐纳、服气导引、时间久了便可暗中视物、遥兴轻举,甚至刀枪不入!你长年在外征战,这部书得收好了!”
“是,虔儿藏好。”
老太后开心一笑,皱纹蜷成一朵菊花,临窗举起第二本简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