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传说时代以来,黄河因泛滥而不断改道或分流,几乎将整个中原黄、淮、海一带横扫一遍。
春秋中期,黄河中下游河道处于自由散漫状态。沿岸民众为防御洪水,各在居住点和耕地周围修筑堤坝以自卫。
进入战国,两岸的赵国、魏国,东岸的齐国各自为了防护疆土修建了防河大堤,各距离河床二十五里,两堤相距五十里。洪水来时可在宽阔的堤坝内游荡,泥沙淤积堤内,大致结束了以往多股分流、频繁改道的局面。
一个多月前,赵国因内有公子范作乱、外有齐国、魏国联军夹击,赵肃侯情急之下下令掘开黄河堤坝,以水为兵,冲灌齐魏联军,齐魏联军溃败而退。
因冬季水量较少,虽未造成大规模淹灌,但仍有不少沿岸村落受害,人畜死伤、房屋淹没,流利失所。
“师尊,禽滑巨子就在前面,要不要弟子先通报一声?”
二子低着头,恭敬地行礼询问。
明月高悬。“墨子师尊”伫立在高大的长鬃枣红马上,环视四野。前方,墨家弟子们正在连夜加固堤坝,疏通旧道引水,救助缮后。近处,是一处被冲毁的小村落,此刻已一无所有,低矮的几处残垣外,只剩一间坚固的石屋孤零零地伫立其侧。
此次,本想找墨家巨子禽滑厘另外讹点金子,替师姐付医药费,可目击眼前凄凉悲惨、萧条破败的场景,“墨子”不禁打消了念头。
“为师在此等着。不要惊动大家。”
“墨子”抬起马鞭,指了指一旁的幸存石屋。
“遵命,弟子即刻传令。”
二子取出魏头领交予的令符,精神抖擞一震马缰,朝着前方的黄泛区而去。
因接连两三日的大好阳光暴晒,略高一些的地段水已退去,土地重新变得干燥、板结。
一会儿工夫,只见前后三匹快马,由二子领着,一路飞奔而至。威风凛凛勒马疾驰在最前的正是墨家现任巨子禽滑厘。
月光磅礴,流泻而下。简陋粗粝的石屋旁,“墨子”手持胆照神剑,迎风而立,白发白须在夜风飞舞,伟岸肃穆。
“弟子禽滑厘,拜见师尊!”
禽滑厘领着二子与两名弟子下首跪地,恭敬叩拜。
自从神农山天志峰一别,便再无师尊消息。没想到竟能此处再见,禽滑厘激动得几欲泪下。
“为师有要事与你相商。”“墨子”作出一个熟悉的“邀请”的手势,迈步走向石屋一侧。
“遵命,师尊!”
禽滑厘站起身,举手朝身后挥了挥,几名弟子自觉地退出一箭之地。
石屋中倒是干燥,月光从参差的门洞透进来,清冷幽亮。从门洞所在的朝向,外面的弟子无法获知其中情形。禽滑厘揖让一番,二人按照师徒之位席地坐定。
刚刚面对面坐下,禽滑厘猛然一怔,猛地握住了身畔的墨眉剑。
“大哥小声点,孙宾他……”“墨子”看出端倪,急道。
“墨子”话没说完,只听“铿”的一声,墨眉剑出鞘,狠狠抵住了他的咽喉。禽滑厘怒气上冲,快要爆炸。
“假扮墨家师尊,该当何罪?”禽滑厘极力压制着愤怒。
“死……罪。”张仪往后退了一寸,答道。墨眉剑再次抵住他的喉咙,一直将他逼到墙根。
禽滑厘恼怒地抽出掉在一旁的“胆照神剑”,竟是一把平常铁剑,只是剑鞘仿制极为相似,若不靠近,难辨真伪。大约是从集市上颂扬墨家、卖艺耍刀处得到。禽滑厘扔下“胆照”抬头再看,张仪已伸手撤去白胡子、白眉毛等伪装。
“岂有此理?!”
“咚”的一声,禽滑厘重拳挥出,一老拳将张仪打翻在地。没等他支棱着爬起来,禽滑厘拧起他又是一拳。张仪被打得扑到另一边,又被连着踹了两脚。禽滑厘瞪着血红的双眼,一把揪住胸口衣襟,扯起他。
“不敬师尊,我现在就杀了你!”
“杀吧杀吧……不过,看在熟人的面子上打个折,过五天再死,好不?就五天……你想反悔都不行。”
张仪头被擂得有点懵,努力摇了摇,胡扯一般。禽滑厘气恼将他推搡在石墙根下。
“说?孙宾怎样了?”
“疯了。”
“你才疯了!”
张仪撑起身坐直些,抹了把流到腮边的血,表情正经许多。
“不过是假的。下面,我说的每一句关于孙宾、庞涓,都是真的,大哥可以去调查。”
“哦?”
禽滑厘闻言,气略消了点,蹲下来紧紧盯着张仪的眼睛。张仪冲着禽滑厘行了个礼,随后将庞涓的欺诈、孙宾的处境一一道来。但凭禽滑厘纵横天下,见多识广,此刻竟也好似听到世间第一等奇事,震惊不已。
墨家之中,除了墨子师尊,只有自己和邓陵被允许和鬼谷打交道。其余首领和弟子均不认识鬼谷中人。
前一段时间,墨家替越国防守会稽城。事过之后,自己便直奔赵魏齐三国边境救治水患,竟然一直忽略了魏国国内情形,此地人手也几乎全被抽调到黄河边。没想到竟然出现如此状况!
对面,张仪隐去钟离春之事,将孙庞二人事件整体陈述一遍,禽滑厘仍旧牢牢地紧盯着他。
“你小子,和那混蛋庞涓一样诡诈之极!这件事本巨子一定派人详细调查,若是属实,定要尽早救出孙宾。”
“庞涓为魏国上将军,军权在握,势力庞大,且对孙师兄监视极严密,稍有不慎,孙师兄随时性命不保。”
“我会派出最得力的人手,暗中查访,再商议。”
“谢大哥!”
张仪再次拱手行礼。禽滑厘继续怀疑地审视。“你师父呢?怎么不过问?还有你师姐,她是孙宾定了亲的媳妇,也不过问?”
“师父去了秦国,没能联系上。”张仪思索着,忽然一笑。“至于师姐,要是让她知道孙宾残疾,或者哭天抢地,闹翻天或者嫌弃孙宾,甩了他,两样都坏事,所以咱们先不能让她知道。”
禽滑厘思忖着,点点头。
“不错。这件事交给墨家,除恶扬善,本为墨者分内之事,何况孙宾是我墨家的朋友。”
“对对,这件事就托付大哥啦!小弟我先去大梁玩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