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停靠在岸,船家先前收了许多银两,又答应带二人游湖,便等候于此,不再接别的生意。天空仍未放晴,幸好雨蝶有伞两柄,一柄闲置许久未曾打开过的“青荷缘”,此时借给这位许大夫一用。
两人则共执一柄“星河幻梦”跟在身后,来到钱塘县临安堂中,这屋舍甚是简陋,想来平常的确少有人前来问诊。
许萱开了门锁,稍稍收拾下屋内,腾出两张圆凳来,招呼二人:“两位请坐,祝姑娘,我为你号一号脉。”
下了一整天的雨终于渐渐停下,一位白衣女子左手挽着布袋,右手握一油伞,步履轻盈,走进临安堂中。女子面若冰霜,却颇识礼数,见屋中三人正忙,丝毫不肯打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许萱道:“我观祝姑娘的气脉并无异常,会不会是有些多虑?可能有时太过劳累,只要多注意歇息便可。”
“或许如此。”雨蝶毫无争辩,因为早已听惯了这样的答复,走这一趟只为了照顾生意,从未对眼前这个凡夫俗子有何指望。
“那便劳烦给我开一方调息养气的药。”说着,雨蝶从袖中取出一锭银两。
“我这就去抓药,不过钱却免了。”
“这如何使得?你又并非东家。”
“这一回算我头上便是,二位送我一路,如此也是应当。稍等片刻,这就来。”
许萱去往柜台上,每拉开一屉便取出几钱药草,翻腾了一阵,忽然一惊:“没有木香了!二位,能否替我照看一下医馆,我买完木香很快就回来。”
“掌柜的需要木香?”
顺着声音,三人这才发觉站立在门前的女子,只见她清冷的面容露出微微祈盼,尽管并不显眼,但这一笑格外动人。
许萱一时看得有些呆住了,直到白衣女子又催促了一句,才拱手问道:“请问姑娘有何贵干?”
“我这里正巧有些木香,掌柜的收不收?”
“抱歉,小生只是大夫而并非掌柜,动不了钱财。”
“不用钱也行,我家中有人病了,换些药材亦可,你给我黄芪、天冬、龟甲。”
“姑娘!”许萱望着她手中挽着的布袋,“木香比这几味药便宜,这一点如何能换?”
“我这是上等的川木香,从我故乡蜀地带来的,这里别的药铺少有。”说着,女子来到三人眼前,将布包摊开在桌上。先前手中那柄油伞则被她立在门框边,一旁便是雨蝶的“青荷缘”,许萱不知非同寻常的伞,进屋后顺手放在那里。
“姑娘,实在抱歉,我们医馆所用的药材都是从县中定好的药铺去拿,不接这样的来路,若是药材有何差错,恐担不起这责任。”
“能有何差错,你身为医者,辨明药物不是理所应当?”
“小生才疏学浅,人命关天,姑娘还是去别的大医馆问一问好了。”
“县中的医馆我都找过,都是些无德之医,嘴上说不出不收的缘由,可我大约看了一眼,屉柜里都是下等药草来糊弄百姓,他们根本用不到我这些。我看你这年纪轻轻的,医术尚未大成,秉性倒已学起他们来了。”
“姑娘误会,我们这小医馆鲜有人诊治,偶有来者也大都是穷苦百姓,根本用不起上等药材。我有心施舍,可自己也难以安身,东家之事不得过问,他若是少赚了银两关了店门,我都不知何处去谋生计。”
“唉,打扰了。”
“原本姑娘若有难处,我不收这药材亦可略尽绵薄之力,然姑娘所求实在甚多,小生也爱莫能助。”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不是,小生……”
“我虽暂住临安没有生计,但也绝不会求你施舍!你这样的医馆早些关门作罢,告辞!”
一旁二人看热闹看了很久,见这不会说话的年轻大夫又得罪了人,雨蝶起身劝道:“姑娘且慢。”
“有何指教?”女子即将收起布袋,这一下又松开手等候着。
“我来此问诊,药方里正缺一味木香,我想买下你这些,你拿了银两再去买别的药材,如何?”
“祝姑娘,不可!”许萱急忙劝道,“这是在我们医馆配的药,若用别人的药草,出了事怎样分清?你还是等我去药铺里买些木香来,我们医馆是常客,记了账东家自会付钱。”
雨蝶笑道:“不必了,我也粗通医理,能够辨明些药草,我看这位姑娘带来的川木香实在是难得的上品,别处一时也找不到。我就买下这些,将来无论怎样绝不会找许大夫和临安堂的麻烦。”
“这……”
“许大夫若是不信,要我立下字据也可。”
“不,我相信姑娘,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