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出了蛇妖一事,再没有人来欣赏西湖风景,故而一到夜晚,湖面便是漆黑一片,看不到一丝渔火灯光。
许萱提着灯笼在湖畔寻寻觅觅,口中不停呼唤着“白姑娘”三个字,听城中人说她跳入了水底,可几番寻找仍无踪迹。万念俱灰之时,不识水性的他站在湖边一脚悬空,脑海中一片混沌,心想不妨如此了结一生。
忽然,北方的断桥光芒闪动,他自玉皇山奔逃而下,又在湖边找了几转,已累得站立不稳,可此时却不顾一切地向着桥上跑去。断桥下,一位老者手持仙剑,剑上的光芒耀眼而肃穆,搭在眼前女子的脖颈上。
“妖孽,今晚就是你的死期!”吕长歌大喝一声,右手微动,眼看便要使剑在白素问的颈上一抹。
“住手!”许萱呐喊着从一旁杀出,不顾剑上的锋芒,两手一把推开,面朝吕长歌惊疑道:“是你!你也与那通天观主是一伙的?”
“不是。”吕长歌答道。
“那你为何要杀白姑娘?”
“因为她嫌弃我做的菜,毁了我改行当厨子的梦想。”
“前辈请听我说,那天白姑娘之所以火冒三丈,是因我得罪她在先,您要复仇便冲我来。不过我相信您若是再做一遍,将酒酿的烹法改为油焖或炝炒,一定会大有起色,我们也会还您一个公正的评判。”
“老子没工夫给你再做一遍,我要杀她,更因为她是千年蛇妖,是残害人命的凶手。”
“前辈,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就算是妖也分善恶。”
“妖也分善恶?哈哈哈!”吕长歌仰天大笑,“这话只有降妖无数的人才配说出口,你一个被吓死过的懦夫哪里来的资格?”
“是,我是一个文弱书生,不会武功,更手无缚鸡之力,只在茶坊的戏谭中听闻过妖是何模样,但我想世人所惧怕的妖,一定不是白姑娘。自小到大,无论习医当学徒还是进京赶考,我见过不少富贵人家的小姐,她们容貌秀丽,举止端庄,可看我时总是冷漠、轻视的眼神。二十年来从没有谁能冲我微笑,能与我漫步西湖边,一起谈论人生,更不会赠我医书,以助我改变命运。”
“看来她正是冲你一笑时魅惑了你。”
“此刻的我很清醒,若她有心加害于我,怎会几番回绝?若她真是妖,怎会救下一个可怜的孩童,对其百般照料?常人尚且未必能做到,即使是妖又有何妨?我的确惊艳于她的美貌,但更执着于她的善良。我不知她曾经历过什么,才会变得寡言少语,心冷气躁,但我一点也不在乎,这丝毫无碍她在我心中的模样。”
“若是我今天一定要杀了她又怎样?”
“我愿一命抵一命。”
吕长歌怒瞪着双眼:“我数到三,你若不闪开,我就一剑刺穿你俩,让你到阴曹地府再去追随她。”
许萱仍未有所动,吕长歌大吼一声:“三!”
一剑飞来,他的脚下止不住颤抖,却始终不曾挪动一寸,紧闭双眼挡住身后的女子,只听得一阵清脆的响声,睁眼一看,那锋利无比的白乙仙剑已然归鞘,回到白素问的手中。
吕长歌笑道:“怎样,可还满意?”
白素问沉默不语,却脸颊微红,埋首躲避二人的目光,许萱彷徨道:“怎么回事?你们……”
“二位慢聊,洒家先行一步。”
一转身,吕长歌突然没了踪影,只剩一道剑光从身边划过,许萱大喊着:“前辈!厨子前辈!”
夜空下无人答复,白素问微微道:“他走了。”
“前辈他……”
“他可能是月老下凡,又回到了天上。”
“白姑娘,你的伤可还好?看你脸色有些憔悴……怎么又变红了?”
“你跟我来。”
两人沿着断桥,直往孤山下而去,一如昨晚那般,缓慢的步伐,让这一夜更加静谧。
“你先前说与我求亲,现在可还有胆量?”
许萱猛地一惊,随后微笑道:“自然有,只要姑娘愿意。”
“不怕我是妖?”
“无论你是谁,能与你结为连理,是我三生有幸。”
“我还没问过你年方几许。”
“刚过二十。”
“我长你十岁,你可介意?”
“怎么可能,白姑娘看上去如此年轻,分明与我相仿。”
“那就是无法接受了?”
“不不不!无论姑娘是蛇妖还是仙女,长些年岁也无妨。通常女子寿数长于男子,说不定还能同姑娘生死与共。”
白素问抿嘴一笑:“只怕等我人老珠黄,你的心便另有所属。”
“你老了,我陪你一起老,我们的心永远在一处。人世间难逢知己,我们同为医者,能与姑娘走过一生,在下永不后悔,永无遗憾。”
“其实你生在这江南富庶之地,还从未见过真正的穷苦人家是何模样,成亲之后,你可愿意与我一起走遍江湖,用我们的医术去救治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
“这是我一生所愿。”
“如此,我问完了,你呢?”
“既然世间有如此多的苦难之人,恐怕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也许穷尽一生也不过救济一方,如此一来,注定无法大富大贵,你可会愿意一直与我过这漂泊江湖,只能温饱的日子?”
“如你所说,人世间难逢知己,既然你可以抛却性命,我亦愿永远相随,无论生老病死,不离不弃。”
又聊了一阵,不知不觉已走到月老祠前,一起携手步入院中,来到连理树前,在枝头挂上刻有二人名字的木牌。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许萱。”
“白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