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的尽头被当地百姓称作东海口,这里是中土神州的最东面,江水在此汇入东海中,临近城镇的地方,许多人放灯、观海、赏月,实在热闹非凡。再往东则开始沉静,海浪渐渐高过了人声,万里夜空下,只剩一个孤独的背影。
东海之滨,一柄古老的重剑立在水中,铁链如剑鞘一般牢牢裹着,此剑生于太古,历尽千万年沧海桑田,终于握在心怀承天之志的人手中,而后又经昆仑山上的风雪,楼兰城外的孤烟,数百年的尘封岁月,这一夜于此地洗尽铅华,辉映着皓月与群星。光芒遍洒在海面,原本翻腾的海浪也不再汹涌,承诺一个万家祥和的中秋之夜。而剑的主人就坐在海边,饮一壶浊酒,守一世长安。
这片寂静的海岸变得嘈杂,转头望去,两个人在崖上扭打成一团,之后还跟了不少观望者,吕长歌起身丢下剑走过去,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富家公子正将一官差打扮的人摁在石壁上,一拳接一拳挥向他的面庞。
“让你不还手!让你不还手!瞧不起我是不是?还出不出手?”
“少废话,赶紧打完,我还要回家陪妻儿过中秋。”
“姓言的,有种,我打死你!”
吕长歌大喊:“敢打官差,胆子不小呀!”
富家公子不屑地瞧了他一眼:“老子打的不仅是官差,还是临安府衙的总捕。”
“临安总捕!小牧提过的人?”吕长歌忽然一惊,细细打量言捕头,紧接着低声自语,“哼,一点儿也不像,我年轻时没这般俊朗,但也不会如此窝囊,竟向权贵低头。”
“闪开点,别怪本大爷误伤了你。”
吕长歌丝毫不曾畏惧,却是直走上前,将他也吓了一跳,就在此时,言捕头高声劝阻:“前辈,请勿插手!”
“为何忍气吞声?”吕长歌责备道,“你身为护佑一方之人,如此狼狈的模样,让身后这些百姓瞧见成何体统?他们怎样再相信你,危难时把命交托给你?”
“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不管您是何方高人,请止步。”
吕长歌无奈地停下脚步,而没过多久,炎钧和星萝也赶来此地,一见吕长歌,说起之前在酒楼以及眼下的事。
炎钧道:“大叔,这事你不管?不像你的性子。”
“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能怎么办。”
“还有这种事?”
“可能与我们上次一样,赌了一个拳头一百两。”
星萝道:“这样打下去恐怕会出人命。”
炎钧笑道:“你们堂堂巫邪教的弟子,左手虫蛊右手鸩毒,还会怕出人命?”
“那是过去,我现在是女娲娘娘的子民,当然要有一颗仁慈的心怀,再说与你们待久了,就变成了这般。不管怎样,我们大老远追来,难道就这样看着?”
吕长歌道:“那要不我开个庄,你俩买大小,赌他能挨多少拳。”
炎钧道:“你这黑心狗庄能信?”
“老子从来没开过,你骂谁是黑心狗庄?”
“你的寻常伎俩已不敢恭维,真要开庄,不是黑心狗庄是什么?”
最前方的三人一边看热闹,一边聊着开庄下注的事,一时间忘了龙九爷还在继续殴打言捕头。言捕头后背一次次撞向山壁,忽然间,山上一块岩石坠落,直砸向他的头顶。
此番变故旁人来不及察觉,千钧一发之际,龙九爷一把推开言捕头,自己的右腿被正正砸中,倒地嚎啕大哭起来。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众人措手不及,看热闹的百姓们估摸着出了大事,龙家不好惹,顿时四散而逃,只剩下买大小的三人,此时也终于回过神。
“怎么了,不会死了吧?”星萝上前问道。
“你才死了!我的腿折了!”龙九爷痛苦不堪地躺在地上,仰天咒骂着。
炎钧惊异道:“我刚才是不是眼花了?你在救他?你不是口口声声要将他打死?”
龙九爷哀嚎道:“我说的都是气话,没想过真要打死他!”
“可他曾经重伤了你。”
“一码归一码,他要是真死了,天底下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官,谁来保护临安城中大小老少?”
星萝扶着满脸红肿的言捕头缓缓起身:“你呢,为何只挨打不还手?真收了银子不成?”
言捕头喘着气说道:“你们不知道他的过往。”
“住口!姓言的,再说老子削了你!”
“什么过往,说来听听。”吕长歌道。
“龙府在临安城中本也算是书香门第,几个子女都大方得体,可他因为是庶出,加上母亲早故,自己又天资愚钝,从小不得喜爱,才渐渐养成这副心性。”
“原来如此。”
龙九爷破口大骂道:“说什么废话,还不是忌惮老子的身世家境,怕让你官位不保?”
两人却无视了他,言捕头对吕长歌继续说道:“一年前我刚上任时并不知晓这些,所以一来便大打出手。这一次,我希望能用另一种方式,只要他打不死我,能忍则忍好了,权当是让他出气。”
吕长歌微微摇头:“他固然可怜,却亦是可恨。孩子,这世间并非所有恶人恶事都能如此感化。”
“我只是尽我所能而已,从我上任第一天起,就立誓要保护临安城中所有人,而他也是其中一个……”
顿时,吕长歌无言以对,久久愣在原地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