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圣人有云凡盛世而亡之君,多乱其伦理纲常,丧其民之灵气,大破而大立,欲为天下先。万状荷田自烈宗时期,浸以天地精华,沐以日月之辉,方形成这一片接天莲叶而无穷之碧,映日荷花而别样之红。诸君皆知,万状湖矗黑水之心而万年不竭,岁岁代代养育了无穷生灵。虽北城荷池非为万状湖畔最瑰之景,但君不见,荷花映柳鱼戏莲,采莲人归榕木间,夜风送爽知了叹,万水千山唯荷田!
吾曾于游历之时到过北城荷池,碧波百米红袖添香,实乃天地之精粹,造物之鬼斧。荷池簇拥泪凝岛,岛上榕树参天,枝干虬劲恰似千百年来,过客游旅,文人骚客陶醉此奇景而感动流泪凝结而成。吾亦曾登泪凝岛,处所乃是采莲人聚居之地。吾尚可忆起当年泪凝岛上百姓热情之深,淳朴至真。有一老翁于我印象颇深。其尝送我一言:莫看此岛阡陌交通,尚有几分生机,若似你这般书生游历多者,定为官府所重视,届时,吾等一众采莲人恐将再无此薄福清享!
诸君可曾知,怀璧其罪之事尚于我辈身边发生!如今季府诸前辈欲占用荷池,岂非应了此老所言?广而言之,万状湖上尚有官府不曾深入知晓的奇境胜景,此一来,又有多少热爱家园之人将惧我恨我!”
台上的赵浮归,犹自义愤填膺。城主座上的荷哲听得倒是一脸兴头,饶有所思地拧着下巴。其他的评官都是大儒或名士,面色都平静如水。而台下则完全是另一副景象了所有人都没想到赵浮归,自从他跟随苏老学士而声名鹊起后,一直保持着低调作风,议政也是十分温吞的谦逊之人,竟然“大放厥词”,直言官府与季府狼狈为奸!尽管他的文辞盖住了些许锋芒,但言语中的愤怒与控诉却深入了每个人心中。
台下立刻变得嘈杂了起来,大多数人不清楚季府这件事的具体情况,都在叹息赵浮归锋芒太盛,不懂得收敛,甚至没给荷哲这个手中握着三把火的新官半分面子,竟然直接指着黑水城官府的鼻子骂了上去。而几个儒师,坐在台下都暗暗皱起了眉头,只有苏大学士闭上了眼睛,坐在会场的东北角十分惬意地啜饮着一壶清茶。还有少数的人,恐怕就是季府的人了,他们眉头紧锁,神色严峻,神情中又有几分不满。
荷哲身边的女孩入神地听着,一对大眼睛不时眨巴着,仿佛对赵浮归讲的东西十分感兴趣。
而台上的赵浮归感觉到会场下的嘈杂,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失望几百年来黑水城的领导人从来没有打过万状荷池的主意,这一片荷花仿佛有神灵保佑一般,即使像落风山谷这种贫瘠的地方都被开荒了,荷池总能在岁月的淘洗中保持一份清纯。这些都是那天泪凝岛上的那个老头告诉他的。可台下这些人却完全没有被自己调动起来情绪,听那些碎碎念的话,仿佛像是在担心自己得罪了官府,杠上了季府!
“黑水城古有一渔夫,于城西加默海捕鱼为生”赵浮归一边讲述着早已背诵烂熟于心的文赋,心思却已经开始两用自从之前不久钱航富离开城主的职位,外界就有传言朝中一位六品官员,名为荷哲将来代替城主的空位。县学的几位老师,有些曾经在朝中为官。像他的老师苏大学士、向流风的老师侯夫子都曾经同朝为官,对荷哲有一些印象。
他们当即就意识到,自己以前教给学生们的,应付钱航富的那圆滑世故的一套恐怕要过时了。苏大学士于是就嘱咐赵浮归对这次的辩题可以放开心胸来讲个痛快。只是侯夫子为人比较保守,暂时还不敢让向流风当这个出头鸟,于是向流风的辩题就成了完全维护季府的与赵浮归完全相反的辩题。
“此子勇气可嘉,品行端正。只是其师苏绺之举,恐有些哗众取宠之嫌,也有些曲意迎合之意!不过,这孩子倒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若放到官场上去磨练磨练,将来定能大放异彩。”森道法师坐在荷哲身边的一张贵宾桌旁,双眼微闭,神识大放,当即有了这样的定论。“只是不知道,荷哲怎么看?”
随着演说的推进,台下喧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赵浮归连着讲了三个史事,佐证季府巧取豪夺万状荷池的大错特错,总结完后,荷田月赋渐渐进入了尾声,他又讲起了泪凝岛上的事情,意图将万状荷池我见犹怜的特质体现出来,呼吁大家一定要坚持保护这一方净土,抵制那所谓的无聊风月长廊!
小怜在荷哲身边,原来听那几个陈辞滥调的故事都快睡着了,听见有关泪凝岛的,立刻又有了精神,揉了揉双眼,打起精神,满怀期待地看着这个翩翩公子舌灿金莲。
“此老还曾云吾愿敬称其一句老夫子。老夫子曾云曰国之本为农,农之本为民,民之本为家。是故先有家,后有国!且不论风月长廊能否吸引天下文人来游,也不论此中是否有家族私人之利,但若凡事盖以国之利益抹杀百姓故园之情,实乃大错特错!钱知州任职之时,恐非明此理!”
这段话刚一说完,荷哲的脸色陡然变了森道内心大骇,多年的道行让他表面上保持着从容不迫苏大学士乃淡泊之人,怎会教赵浮归如此偏激言语?“先有家后有国”这样离经叛道的观点不说,他竟然还不识趣地搬出了前任城主钱航富来说事!敏锐的神识让他一下子感受到了身边荷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森道法师竟然不由得轻轻地打了个寒战,所幸无人看见。
在比试台前坐着的向流风神色一凛,向着赵浮归投去了不可理喻的一瞥。赵浮归的讲述到此已经进入尾声,可是足足地将台下所有人震撼了。尤其是这几句,这场会试有如为荷哲城主上任接风洗尘,他却这么直白地提到了钱航富!不管是褒是贬,都在触荷哲的霉头啊!
“狂徒!我季府乃世家大族,我们已经拨了地给泪凝岛上的居民离开后居住!钱知州在位时鞠躬尽瘁,岂容你这般诽谤污蔑!”季府诸客在西北场中部占着几张八仙桌,一个家丁模样的年轻男子一下子跳到了八仙桌上,大骂。很明显,这是他身边几个身着华服的季府公子指使的。赵浮归并没有理睬他,那家丁又骂了几句后,就被身边的几个公子哥脸上带着阴险的笑容,命人给叉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