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出游,吾感于泪凝岛中采莲人深矣。且不言所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似其尚有几分恬淡惬意之意。众所周知,采莲乃农中副业,凭此谋生绝非易事。纵使年景好,落个尚得温饱,无千金之家若遇旱灾,一岛之众又将饿死多少!况且我朝文明开化,泪凝岛却似化外之地一般,农耕水平低下。愚以为早该以官府援助此地居民,将采莲业收归官府控制,方能保证此业之安全,保全采莲人之长久生存。今季府出资于官府买下万状荷池,一来并未打算改种他物,二来促当地采莲人从事更好的农业。更兼以建风月长廊,吾黑水城古城之韵更加出名,假以时日定能招得全国文人墨客来访!此乃一举三得之美事矣”
向流风站在比试台上的时候,很轻松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来他面相生得古灵精怪,非常耐看,不少人甚至觉得他比那位美男子赵浮归还要更加英俊二来他说话声音柔中带刚,入耳十分的动听。而且他的演说条理非常清晰,环环相扣,又不像赵浮归那般咄咄逼人。
而是给人一种以理服人的感觉。场下场上这些县学的老师们都闭上眼十分陶醉地听着向流风得演说,完全没有刚才赵浮归语不惊人死不休时那种如履薄冰的感受。那向流风一会儿引经据典,一会儿慷慨陈词,将万状荷池描述得不能再美再好,也同时将季府的决策夸赞得不能再聪明再厉害。这样一来,全场人对他的印象就更上了一层楼,他是这样的巧舌如簧,从而使得全场所有人只是沉浸在了他的动听的磁性嗓音中,忘了他的初衷是支持季府,还是反对季府。
评官席上的侯夫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自己这个徒弟的表现高出那个赵浮归太多了。且不说这一篇与赵浮归同名的荷田月赋文风修辞有多么高明,但是看向流风的临场发挥能力以及场下宾客的反应,甚至是荷哲在赵浮归大放厥词时眉头紧锁,都证明了他的保守是正确的。
而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向流风文赋最大的支撑点就是有理有据,他对季府做法的分析和评判,都合情合理,使人找不出对季府有什么好骂的。至于赵浮归之前说的什么先有家再有国,什么逼的泪凝岛居民流离失所之类的,都统统失去了合理的立足点。
台上的向流风已经完全的沉浸在了自己的演说气氛中了,这一刻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季府强占万状荷池是不是对的,那横死在万状湖中鲜血染红了荷叶的老头死得到底冤不冤。然而台下的赵浮归目睹这自己与向流风的反差,却只是淡淡一笑。他忘不了那天泪凝岛上老翁和他唠嗑时候,忘不了自己乘船经过见到的那张被河鱼啃烂的脸。前段时间他碰巧去泪凝岛视察,原来那个被一箭穿心的老头就是他第一个发现的。“这些人恐与我不同吧,我总是以为家园是最重要的,泪凝岛上的人很爱自己的家园,我若能为了这一点尽我微薄之力,无所谓吧!只是那季府以往几度勾结钱航富,干下了不少害民勾当,若是这荷城主仍旧是和钱航富的老样子,这官呵,不当也罢吧。”
“只是向兄一表人才,侯夫子趋炎附势,可惜了豪杰!我赵某人,终落得孤芳自赏啊!”
头顶上的太阳渐渐西斜,落风山谷内,郁郁葱葱的树木围拢那片会场。渐渐地向流风的文赋也已经进入了尾声。大家心里都在给赵、向二人打着分,荷哲身边的两个孩子表情也各不相同。云沧听了赵浮归的演说再听这向流风截然不同的讲述,一开始脸上的表情是十分不屑与鄙夷的。在他看来赵浮归若是敢于和黑水城历来腐败斗争,向流风就是城中权贵的走狗了。可听到后来,尤其是一举三得的理论,竟然是十分在理,找不出丝毫的瑕疵。这使得云沧不得不仔细思考这件事的利害到底如何,好不容易想清楚了,心中平添几分对向流风政治才能的倾佩。
而小怜则不同了。从小在万状荷池附近生活长大,今天刚刚知晓季府的人想要强占万状荷池,心中很不是滋味。赵浮归顶着台下的唏嘘极力呼吁大家保全荷池的举动让这个小姑娘心里很是感动,尽管平时不能对荷哲说万状荷池曾经是她的家,但她心中对曾经的故园仍旧充满了感情。而向流风虽然字字在情,句句有理,但终究不过是要把这片荷池给那季府了吗?
虽然她懂事以来都住在落风山谷,与这些世家大族以及官府的接触比较少。但她也不是不知道那风月长廊不过是给季府公子哥大小姐们消遣玩乐的场所,泪凝岛上曾经淳朴的民风,恐怕将不复存在了。想到这些,小怜就不由得为万状荷池的明天担心起来,也对向流风那古灵精怪的面相感到一些厌恶。
“吾言颇多,无非此理以官府之力挽泪凝岛民于既灭,以季府之资添万状荷池锦上之花。富国安民,日后万状湖上必成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之盛况!”
随着台下季府诸客为首的热烈掌声响起,台上的侯夫子趁机将得意的大笑融入到全场的欢腾中。其他百来参与会试的子弟也不由得由衷地为向流风的出色表现鼓起了掌。
“荷大人?”一个身穿黄衣的家仆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锦袋,小心地问了仿佛陷入了沉思的荷哲一眼。自从荷哲下令让向流风直接开始演说后,他就一直垂着头,偶尔勉强抬起头来看看向流风,仿佛心中有难以解释的迷惑,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寻找场下的某个人。
“嗯?不用了,本官心中已有定数了”荷哲回过神来,有些不耐烦地对着那个仆人挥了挥手,示意他把不知又是谁送来的锦袋给拿回去。一旁的森道看见了荷哲的反常举动,神识搜索到了人群中面色淡然,和大伙一起鼓掌的赵浮归一眼,暗自叹了口气。
“荷大人?”森道见荷哲半天没有站起身来,轻声提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