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很小。”月哲缓缓开口:“如你这样让人过目不忘的女子,只消动动心思,便知道是何身份。这身装扮,骗骗那些大老粗尚可。怎么可能瞒得过我呢?”
月哲的神色中带着些许狡黠,此时的她看上去少了方才的疏离与冷肃,多了几分平易温和。我朝着月哲一笑,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之后的两日,我便跟在月哲身边。她虽知晓我的身份,却并不拘束。在她看来,仿佛我不过是个跟着她学医的新手。月哲手把手地教我,细致有时,严厉有时。不可否认的是,跟着她的这两日,我的确学到了不少东西。
黑河源的战事仍在继续,传入凉城的消息是三皇子在大军遭受伏击之后,退军休整,在防守之地与敌军奋战了一日,暂且拖住了对方的攻势,而略作战术调整之后,又强势回击。
阿都赤没有料想到面对着的是这样一群毫不退缩的勇士,原以为可轻松大获全胜的他显然掉以轻心。在大军的反击中渐渐招架不住,败下阵去。
伤兵源源不断地被送回凉城中接受医治,较之伊始的无措,我已能十分淡定地应对。因为我知道,对于他们来说,活着便是上天最大的恩赐。只要活着,凉城势必就能被他们坚守保卫着。我能做的,就是帮助月哲,妥善处理他们的伤口。
时间仿佛在战乱之中变得不存在,黑夜白昼交替中,我顾不得再去忧虑许多,或许,看不到那些熟悉的面孔,便意味着他们没有受伤,他们还在坚持不懈地奋战着,为凉城,也为凉城之后数以万计的生灵。
这日,就在月哲教我缝合伤口之时,突然听得一阵骚乱,很快城楼上便有士兵高声叫道:“开城门!开城门!大军归城了!”
听到这话,我的手不免颤抖了一下。被触碰到伤口的士兵忍不住呻吟。一旁的月哲只冷肃地说了声:“仔细些。”
我赶忙敛了心神,全神贯注地缝合着伤口。
待伤口缝合,月哲拿过药纱,朝我低语:“快去吧。”
听到这话,我赶忙起身朝着城门处急步行去。只见城门大开,而行在最前方的,赫然是一手持剑一手搀扶着三皇子的灵华君。
我从未瞧过灵华君这般模样,彼时在九重天,他是那个清绝孤冷的身影。总是俊逸洒脱,高高在上。记忆中的他,永远是执了棋子气定神闲的模样。他是那般的翩然出尘,神情总是清清淡淡,喜怒不形于色。便是在凡间成为元度卿,拢在他身上的,也是那般浓浓的书卷之气与如玉的温润。
可此时的他,并未着兵甲,长袍上沾染着血迹,一柄寒光熠熠的剑持于手中,长眉怒竖,神色竟是带了几分我从未见过的冷厉。
被这样的灵华君所震慑,我站在原地竟停滞了脚步。但很快,我便从三皇子的姿态中察觉到,他受了伤。
回过神,我急急迎了上去。便见三皇子的左手低垂着,兵甲肩头处已被血迹浸染。尽管他脸色苍白,甚至显得有些虚弱无力,可在看见我的一瞬,却仍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不碍事。”
只是短短三个字,我的心却像是被谁狠狠揪了一把。
“他中了箭,索性没有伤到要害,你不必担忧。”一旁的灵华君缓缓开口,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我看向灵华君,他的眸子如同深潭,无可探寻。瞧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随即,我便也明白些许。他是为拨正命盘而来,如果三皇子是真命天子,那么只要他在三皇子的身边,三皇子断然不会出丝毫差错。
想到这儿,我便搀扶住三皇子,下意识地道了声谢。
可这谢字出口,我却清楚地察觉到灵华君的身形僵了一僵,他转过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子戟便赶忙迎上来,同另一个兵士将三皇子搀扶住。随即赶来的赵宗安瞧见这番情形,便急急吩咐他们搀扶着三皇子往府邸行去,继而又吩咐身边的人:“去请月哲姑娘来。”
跟着众人行至府邸,我正欲跟着入府,却被人拦挡了下来。赵宗安闻声,正要转头呵斥,目光落定在我脸上转了几转后,便略有惊讶地说道:“你怎么……?!”
我没再应声,只是站在那里,倔强地看着他。
“让她进来。”
赵宗安没有当场拆穿我,只是吩咐兵士不必再拦。
匆匆行入屋中片刻,月哲便也赶到。看着三皇子身上的兵甲被卸下,露出满是血迹浸润的里衣时,我的泪水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
月哲吩咐几人去备些清理伤口所需的东西,遣去了屋中大部分人后,便看向我道:“还请皇子妃搭把手。”
我点点头,便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替三皇子除下血衣。
伤口处血肉与衣裳粘连,尽管我已经十分仔细,却还是听得三皇子轻哼了一声,但很快,他沉沉的笑便传入耳中:“几日不见,你竟学会疗伤了,实在是让我刮目相看。只是不知,跟着凉城名医月哲姑娘,又有多少长进。”
我哪有心思同他说笑,只轻柔地替他打理着伤口。谁料在一旁备着药材的月哲却开口道:“这几日,城中的伤员大都是皇子妃在照料,得此佳人,实在是三皇子的福气。”
“是啊,是我的福气。只是不知道这福气我能拥有多久。”三皇子轻叹了一口气,声音沉郁。
听到这话,我下意识地看向他,却见他微微仰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毓儿,你从方才起,为何就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