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默契的松开手,各自滚到一边,然后,是一段长时间的静默。
两人分开了。
隔着楼梯,阿历克赛听到窄道中仅余下高格的喘息,约安尼斯也罢了手。这段时间共计持续了四十五秒,旁观者在心底默默的数着数。
人是会改变的。
人这种动物,就是需要竞争。
竞争越强,就变得越快。
阿历克赛对于自己在沙丁鱼池中投下一条鲶鱼的做法十分满意。
他敏锐的耳朵捕捉到约安尼斯在沉默后虚张声势的笑,尽管他在肉体上战胜了对手,但他在言语和气势上,似乎正在渐渐落入下风:“哈?我会怕你?我会怕你!不可能的,杀了你,我才不傻,杀了你我能拿到什么好处?我要学会魔法,然后再杀死法师报仇,我凭什么要为了你这样子的臭虫葬送自己的前途。”
“他们为我而死是他们的荣幸,再说,真正下手的人又不是我。高格,你也是我的仇人,我们走着瞧。”
“仇人,你给我定义不错。”
高格扶住墙壁,硬是忍痛挺直了腰,伸手抹了一把鼻孔下的湿润。
他把手一甩,在墙上溅出几点血迹,说道:“不错,你的拳头很重,带劲,打的很爽吧,足足打了我三十二拳,每一拳我都会记着的,我们慢慢算账。”
“既然你想走着瞧。”
他肿着一张脸,布满淤青的五官看上去有点可笑:“那我们就走走试试呗,看谁能绊倒谁,看谁能压倒谁,看谁能......杀死谁。”
他刚说完,耳尖一动,浑身的汗毛就无声的炸起。高格赶紧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那里,是一个噩梦中也无这般可怕的人影。
“大人。”高格的眼角瞥见约安尼斯直接跪了下去,他的腿也不禁一软,两人一齐跪倒在地,低着头,不敢想象刚才的对话被法师听去会造成何等严重的后果。
会死吗?
背后的衣物转瞬间就被冷汗浸透,高格无比紧张的等待着阿历克赛逐步走近的脚步声,像是在等待一场审判。
他看不见,但听的到。
他会怎样惩罚我的失言?剥皮,剔骨?还是说会学着北方的野蛮人一样,用棍子从我的排泄孔中捅入,再从口中穿出?
圣灵啊......
似是被某种外力干扰,高格深觉自己狂飙的胡思乱想已经突破了理智的极限,各种荒诞不经的画面在脑海中盘旋,忽是人间,又忽是地狱。有种极度的恐慌感降临在他的肉体上,牙齿止不住的发出格格之音。他感觉丢脸,但越是想要镇定,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紧抓起裤腿的十根手指。
薄薄的一层麻布上,数条不停变换着松紧高低的褶皱轻易的出卖了其主人忐忑不安的内心。
煎熬。
明明没有过去多久,但听法师踏出的每一步足迹,短短的窄道上,数秒的时间却仿佛漫长到了已经走过了整个人生。
恍惚中,高格不知是世界慢了,还是他自个落在了世界的后头,他的人生都已被浓缩在了这双黑色的靴子里,一步,一步,一步......
他再也抵挡不了,捂住砰砰急跳的心脏,有一种难以忍受的剧痛自胸口扩散至全身。不行,高格用力的咬下一截舌尖,满嘴的铁锈味令人清醒,但马上,他竟瞥见了那黑色皮靴的一角就在眼前。
啊啊啊!
理智再度被恐惧淹没。
他瞧见了那团运动的黑色,意识了这是鼓点,是踩住了自己心脏的鼓点。只要法师的脚步不停,高格就感觉自己灵魂都快要被这一步一步逼近的节奏赶出体外,忽而,他的耳内响起蜂鸣,靴子就在手边。
他来了!
但没有止步。
蜂鸣声停止了,沸腾到几要溢出眼眶的脑内骤然一轻,恍然间,高格忽觉眼前有些模糊,他不由自主的抹了一把,原是在不经意间,有汗水粘住了睫毛。
他听得耳边传来轻笑,有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一只惨白的骨爪迈步过来,四肢着地,怪模怪样的的骷髅正睁着它黝黑的眼眶,姿势像是一条匍匐在地的猎犬。但高格看着它,心中的惧意反而略微散去,忽而有种古怪的感悟涌上心头。
好像,狗样的它比之自己两人,更多了一份似人的尊严。
“下不为例。”
法师的宽恕宛若洪钟,洪钟一敲,如蒙大赦。
抛开刚才脑中闪过的荒诞不经,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的高格一时间想要站起身来,才忽觉自己全身的肌肉都酸软到站立不能,就连刚刚和约安尼斯打了一架都没有这般累过,他强撑着半蹲在地上,看了一眼身旁的约安尼斯。
危机,过去了。令人心中发寒的阿历克赛开口饶恕了他们的冒犯,高格亲眼目睹着法师和他的新造物一起走入了杂物间的大门,但约安尼斯却好似依旧没有反应过来,仍然保持着之前的跪伏姿势,他的眼珠子睁的大大的,叉开的膝盖中间,已经积起了一潭小小的水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