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姝下马车一瞧,似是略有些不悦地问请她来算卦的男子:“你家主人住的是草庐啊?”
说是草庐,都算抬举了。在三人面前立着的,不过是一座六尺见方的圆锥茅草屋,从上到下全是干草扎成的,连根木头都没有。
男子道:“既然我把您带到了,事情也算办成了。二位请进吧,某先走一步了。”说完,男子上了马车,叫车夫疾驰而走,除了一阵卷起的尘土,什么也没留下。
丫鬟担心了:“小主人,我们现在怎么办啊?他们不会是一伙恶人,合谋对我们不轨吧?”
“放心,有我在呢。”纪姝走到茅草屋旁,找到一条扣在干草上的布条,朝外一提,拉出一扇简易的门来,便带着丫鬟走了进去。
纪姝进了茅草屋一瞧,不禁吓了一跳。茅草屋里面坐着一人、躺着一人,躺着的那个长了一头红毛,眼睛凹陷下去,鼻子往外突,鼻尖还有些钩,乍一看就像个深山老林里的妖怪,正是这个人将她惊吓到了。
“别怕别怕,他是活人,不是妖怪。”坐着的那人安抚道。
至于坐着的那个,是个须发皆白的老道,身上极其邋遢,飘散着难闻的臭味。纪姝险些窒息,被熏得忍不住骂道:“嘿个嬲拉你哈皮,你个老道是不是从来不洗澡啊?”老道恼道:“谁说我不洗澡?我天天洗澡好不好!不过啊,我从来不换衣服。”纪姝咳嗽两声,指着屋门厉声吩咐丫鬟:“把门开着!”按理说得开两个口才能形成对流风,不过茅草屋透气性好,光开一扇门已经足够散味的了。如此一来,纪姝方能勉强坐定。
这会儿老道问她:“你叫纪姝,对吗?”纪姝奇怪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老道笑笑:“我不单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爹娘的名字,甚至还知道你外祖父、外祖母的名字。别说,我跟你外祖母还挺熟的。”
“呸!”纪姝啐了一口,骂道:“老不正经的,别拐弯抹角占人便宜!有事说事,别叨叨那么多闲白!还有,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刚进门被你一身的臭味熏得都忘记问了。”
老道说:“小施主和你外祖母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本天师、啊不,本真人乃是青城派李天师。”
纪姝瞪眼出神地看着他,嘴都合不拢了,好半天才蹦出一句来:“你还没死呢?”
“呸!”这回换李天师啐了,他骂道:“小施主年纪轻轻不积口德,有你这样子说话滴嘛?本天师还打算再活个九十年哩!”
李天师的大名,江湖上自然无人不知,但纪姝真的是当他已经老死了,从没想过会见到真人。二人拌了会儿嘴才说起正事。玉泉山堡一战后,李天师和莱恩也突围出去,逃出生天。之后由于种种原因,莱恩生了脾胃病,卧床不起。李天师仗着自己有野外生存的知识,给他炖了锅药,结果不但没治好,还把肝肾给吃坏了,估计是他用的药太杂,找郎中都说不知道怎么办,钱又基本花光了。两人正无奈,却听风闻,陆氏神医兄弟被潇湘社俘获,掳到了鄂州。他们便来到鄂州郊区,结了座茅草屋暂时住下。李天师也是想找来陆氏兄弟替莱恩瞧瞧病,只可惜他和沈玉璃之间有一些比较严重的矛盾,此外他还一度加入万羽堂,和潇湘社干过仗,因此他没法露面去请沈玉璃,只好想了个主意,让认识的一个俗家师侄帮忙,请来纪姝,希望通过别人来解决这件事。那个俗家师侄,便是最初请纪姝算卦的人了。
纪姝听明白前因后果,寻思道:这二人都曾在万羽堂做过事,万羽堂还在当阳玉泉山杀了好几千社众,我又是潇湘社的录事……无所谓了,他们杀的都是江陵派的人,更何况公是公,私是私,我没理由见死不救。纪姝到底年纪小,心肠好,一口答应下来:“不就是找郎中的事情嘛,包在我身上了。”
李天师称谢:“那就有劳小施主了。”
纪姝却道:“哪里的话,我还得谢谢天师呢。”
李天师不解:“你谢我?”
纪姝解释道:“方才马车上我想起今天时日明明是问丫鬟的,才突然意识到今日我本应有一劫,但其中又有变数,说是将有一无为之人帮我化解此劫。无为之人,说的不就是道家的天师您吗?当然了,天师也不用装糊涂,您也一定事先知道吧?”
李天师忽然呵呵一笑,道:“不错,我前些日子夜观天象,见江夏以东有星宿闪烁,又有流星交汇,便知道鄂州必有奇人,而且此人将有一难,所以想到今日计划,顺便帮我的这个鬼子朋友一个忙。只不过,小施主你的劫难仅仅是因为我而错开时辰,还未完全化解。”
纪姝问:“怎么讲?”
天师道:“先把门关上,一会儿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