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最后赌局(三)(2 / 2)倒影——影子傀儡首页

这时候,无由来的记忆再次提醒她要怎么做。

人的大脑本来就存在着诸多信息,但大脑从来不会,亦不允许一一顾及。这是大脑的一种源于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为的就是防止大脑过度超负荷工作而导致脑神经受损。吕湘英目前的状况,就疑似是这种自我保护机制突然失去了作用。这其中原因此时此刻也无法查明,但倘若真是由于自我保护机制失去作用而导致吕湘英大脑错乱,则有一种方法可尝试唤醒这种机制。

剧痛。

得到了提示,汤兰立即上前抓住吕湘英缺了食中二指的右手,张嘴就往虎口处狠狠咬下去,牙齿嵌入皮肉。猝不及防的麻痹和剧痛,险些让吕湘英一跳而起。他猛地抽回手臂,然而汤兰仍未松口,一抽之下扯破了皮肉,痛得他扬手打了汤兰一耳光,怒斥道:“你在干什么!”汤兰被掴得唇角渗血,却只凝视着吕湘英,见他神智渐渐恢复,才淡淡地说了句,“清醒了就好。”

果然,随着虎口处的剧痛感越发尖锐,吕湘英感到如梦初醒般的恍惚。他很快便察觉到自己的记忆曾中断过,在被汤兰咬痛之前最后的记忆,是邓冠勋告诉他“拿人类做实验的,恰恰就是人类”。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无暇去想,只知道汤兰为了唤醒自己而挨了一耳光,这让他十分愧疚。

而令他感到庆幸的是,邓冠勋和潘德念并没有趁机逃走。邓冠勋自不必说,他一直站在电梯房的死角,去路都让吕湘英和汤兰堵住而潘德念则不然,他离电梯房门口很近,要逃走也是一撤腿的事,可他没有这样做完全是因为他发现那个叫汤兰的胖女人在咬吕湘英的过程中,目光和枪口就从未离开过自己。自从目睹她杀死警卫兵那一刻起,他的内心就已被这个看似除了肥胖就一无是处的女人所深深震慑,强大的心理暗示告诉他,在这个胖女人面前不要存在侥幸的想法,所以才没有为求逃走而孤注一掷。

但让潘德念十分气恼的是,在整个过程中,汤兰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作为疾游属臣的邓冠勋完全有能力缠住这个胖女人,好让身为少主的自己逃走,可邓冠勋偏偏就没有这样做。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报响,通往负十八层的电梯到了。吕湘英甩了甩仍疼痛不止的右手,指挥着众人分梯而乘。尽管他知道,负二十层以上的电梯已不存在“一万亿之一”的安保机制,但出于稳妥起见,他仍坚持着四人分乘二梯。

在往后的行程中,吕湘英再也不敢耽搁,尽管从负十八层到负十层,所到之处都能目睹被海婴囚禁的人类的惨况而且绝大多数是精神正常的人。这些楼层无一不充满了人类的臭味,海婴扒光了他们的衣服,将他们五到十人一组囚禁在钢化玻璃箱里,让他们吃喝拉撒都在箱子里解决。吕湘英自问这是他回到地球以来,第一次看见那么多同类,只是他们已经没有半点人类应有的样子,看着就跟菜市场里待宰的鸡鸭鹅没什么区别。

吕湘英等人的到来,引起了他们的骚动。他们先是好奇地打量着吕湘英等人,后来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句“那两个拿枪的是要逃生的人”,满场顿时响起震天的呼救声。

“救我!你们一定要救我!我在外面藏了很多吃的,只要你们救了我,我全部都给你们!如果不够,我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女儿,你们想弄来吃弄来玩都可以!”

“大哥!救我们出去!我们姐妹几个可以做你的性奴!你看看我们,脸蛋身材都很好,洗干净可漂亮了!你爱怎么操就怎么操!”

“这位大姐!这位大姐!我儿子病了,求求您至少要救他出去。我可以自杀给您吃!好不好?我给您叩头了!”

面对同类的求救,吕湘英恨不得拿混凝土把自己的恻隐之心封起来。他从他们许诺的报酬中听得出,他们经历了他无法想象的事。但他已决定不再理会这里任何人,也不再对他们作毫无意义的关注。他只一心想着离开这里。人们很快就发现他们根本无心拯救这里任何一个人,呼救逐渐变成谩骂,吕湘英只能充耳不闻,他甚至觉得自己血温正随着上升的楼层正一摄氏度一摄氏度地冷却下来。

走过囚禁人类的楼层,吕湘英感觉像走了一辈子那么漫长。到了负十层,他才算松了口气,压抑已久的血液才澎湃起来。他在电梯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翻腾的内心许久才得以稍稍平伏。他押着潘德念步出电梯房,一股久违的潮湿的泥土气味涌进鼻腔,而与这气味相对应的,是负十层的环境。这里异常闷热,看上去就像是个窑洞,与之前所经过的楼层格格不入,那种时代感与负十一层相比,相差岂止百十年。

吕湘英像是个时间旅行者一样,骨碌着好奇的双眼,打量着身边的一切:这里的椅桌床,无一不是砖砌的尽管已铺设了电灯,但仍能看见墙上的凹处及放置在上面的油灯被随便扔在过通道的被子已霉得看不见原来的样子,甚至还找到翻倒在一旁的夜壶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匣子里,放着一沓早已辨不出样子的钞票,然而其中一张的版边仍依稀可见“印……五……民……中”四个字,吕湘英一转念,便明白这四个字应该是从右往左看,再根据字体的大小,猜出上面应该写着“中华民国……五年印”。

吕湘英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转眼春秋”,只一层电梯,便仿佛回到了那个只能在历史书中查找的年代。他琢磨着,如果按照钞票上的字体大小去推敲,“国”和“五”字之间的空隙则只能印一个字,这个字必是“十”字无疑。民国十五年,即为一九二六年,如果没有记错,那正是国民军发动北伐战争的一年。

在那如此动荡的年代,海婴仍能借助人类的力量为自己兴建这样一个地下堡垒,足见他们在当时便已渗透到人类的权力核心。吕湘英不敢想象,那些在历史上赫赫有名,面目可辨的人,有多少其实已不再是人,甚至在之后爆发的那场中华民族浩劫的背后,也必定有海婴在推波助澜、煽风点火。或许正是中国人经历了那场民族浩劫,海婴才决定将自己打扮成中国人心中梦魇的形象。

带着这些想法,吕湘英越走越觉得后脊发凉,毛骨悚然。用人类的力量来歼灭人类,这正是海婴最拿手的看家本领。如果说海婴自古便已在人类上层社会中活动,那么到底有多少次战争,是人类在被利用的情况下所发动的?又有多少人前仆后继,为这样的战争而白白丢了性命?人类的好战、贪婪和自私,是否被刻意孕育出自我毁灭的恶魔?

或许这次海婴发动的几乎摧毁人类文明的战争,已不是他们第一次跳进人类的视线了。

只是人类对此一直毫不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