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茂言道:“哼,某日我避开守卫,潜进了你重兵把守的仓库,无意之中发觉了你私自制作的龙袍,我才知道你有意起兵谋反。”
吕茂见众人犹为不信,说道:“大家如若不信,可叫天残打开后堂仓库,大家一看便知。”
此时,海秦见吕茂言辞有据,走上前问天残:“你果有如是大志?”
天残见海秦问话,已知起兵之事无法推托,顿时睨了海秦一目,说道:“历经兵变之事,我见大明北有蒙古虎视眈眈,东南多有倭寇为患,吏治不振,气数将尽,于是在我豹隐郴州之后,便暗中联络各地对皇帝有异心之豪杰,私下商议,趁着大明内忧外患之际,不若结盟起兵,一举将皇帝推翻,改朝换代。可是,起兵之事过于重大,且不说兵丁之源,单论兵戈铠甲之配,便是一件不易之事。由于我颇通铸剑之术,于是各地豪杰暗中便举我为盟主,央求我精心打造能御刀箭之铁甲,以备将士之用。解决了兵甲之难,剩下便是军饷了,你试想一下,如无军饷,怎会有男丁为我作战?可是一旦起兵,所需黄金动辄万两,如此之多黄金从何而来?着实让我苦恼,直到六年前我识得宋庄主,这才有了主意。”
“于是,我便与宋庄主约定,他助我寻得宝藏,招募兵丁,待我起兵之日,封他为军师,共举义旗,事成之后,我当皇帝,他便是我的丞相,这也是宋庄主不惜弃暗投明之原由,至于方才宋庄主言说的怀才不遇,韫匵藏珠,仅是其中豹之一斑而已。”
海秦呸道:“这就是你的大志?在我看来,你山庄弟子,加上各地乌合之众,不过万人,岂能抵御大明之百万大军?你之大志,无异于以卵击石,痴人说梦。”
天残见海秦不屑,道曰:“竖子,你燕雀安知我鸿鹄之志?若以兵丁多少论输赢,那天下就不会有曹操以少对多而大胜袁绍,也不会有项羽以万余楚军大败章邯四十万秦军了!经过我累年韬光养晦,现已联结各地豪杰,招募壮丁已愈万人。待宝藏起出,我便分发天下豪杰,号令招兵买马,届时,还愁兵丁之源?到了那时,我之兵丁,悉数着以坚硬铁甲,突然向应天发起围攻,必会大破皇帝大军,一举夺得天下。”
海秦见天残竟自比曹操与项羽,不觉心想,你乃一介武夫,胸无韬略,焉能成事?不过,他并无说出,只是奇道:“为何先围攻应天?”
天残说道:“先拿下应天,我乃出于如下思量:一,应天初为大明开国之京畿要地,朱棣篡位之后,大明虽已北迁京师,但应天仍为留都,朝廷各种官制尚存,民间私下皆以应天为都,拿下应天,必会朝野震惊,鼓舞我军士气,灭明军之威风。其二,大明虽兵多将广,但由于其多年无战,兵士驰于训练,战力羸弱,加之尚要应付蒙古及倭寇之敌,更要在边疆各地驻军,因此兵力十之八九散于大明各地,留于应天之兵力,不足万余,如此之下,届时我以虎狼之师,集于应天,趁明军无力回防之际,拿下应天,易如反掌。其后,我再兵发各地,一统中原。”
海秦又问:“他人起兵,必师出有名,可你却师出无名,如何聚义天下之人反明?”
天残反问:“你怎知我师出无名?”
见海秦惊奇,天残接道:“我当然会师出有名了。当年,大明太祖朱元璋死了之后,将皇位传于朱允炆,朱允炆虽于皇位之上时日不长,但其一改祖父之苛政酷刑,温文尔雅,以仁孝治天下,深得百姓拥护。不料燕王朱棣暗中造反,率兵攻进应天,一把大火将皇宫烧毁,将朱允炆及皇后烧死,自己夺了皇位。由于朱棣攻进应天之后,将忠于朱允炆之大臣及宫人剥皮油炸而死,其状凄惨,朱棣看了也是心惊肉跳,因而晚晚噩梦惊扰,深怕被他处死之人变成厉鬼寻他复仇。随后,朱棣意欲摆脱应天之阴森之气,这才执意迁都京师。”
海秦问道:“朱棣叔侄之事,与你何干?”
天残回道:“朱允炆虽已身死百年,但百姓对其顾念从未一日平复,坊间四处盛传城破之日,朱允炆及皇后虽被烧死,但尚未成人的太子朱文奎被一宫女救下,连夜逃出应天,隐于民间,下落不明。时下,嘉靖昏庸,百姓苦不堪言,民间早有为朱允炆鸣不平之声。因应之下,我若假托朱文奎后人之名,高举讨贼大纛,天下豪杰闻之,必能归于我之麾下,助我竞成大业。到了那时,千里江山,还不是我乾坤独夺?”
海秦听罢天残之说,问道:“你之大志,着实天马行空,我在此不予评论。不过,你之大志,事涉谋反,如今你将其中仔细说与我们,不怕我们向官府告发吗?”
天残哈哈一笑,言道:“我既敢说出,还怕你们告发?一者,此地官府早已被我买通,听命于我,你若告发,还未等你走出官府,恐怕早已沦为刀下之鬼了;二者,你们此刻入了我庄,料想还能逃得出去吗?你之飞针再是厉害,难道能悉数杀死我这堂内的百余铁甲兵?即便侥幸出了此堂,山下还有三百余铁甲兵把守,你就是插上双翼,也难飞出这苏仙岭!”
海秦一想,天残之言不无道理,如此重围之下,我纵使与山庄玉石俱焚,也不能轻言逃出山庄。由此看来,天残虽为武夫,但毕竟老谋深算,早已在此布下天罗地网,务求将我们一网打尽,我自己方才当真小觑了他。
此时,吕茂忽然大吼一声,从口中喷出一口污血,直朝天残飞去。天残大惊之下,不及防备,急忙躲闪,纵使如此,几点污血躲闪不及,溅到天残脸上,顿时起了几个血泡,天残吃痛不已,一时嚎叫起来。
海秦见此,回首再看吕茂之时,只见吕茂已委倒在地,眼见活不成了。
海秦走过去将吕茂扶起,吕茂躺在海秦怀中,双目无光,看着海秦,喘息言道:“我自知我武功一般,想要为父母报仇,难于登天,经年隐忍之下,苦无机会。今日我见少侠在场,便将父母之冤屈告知天下,也算是尽了一点绵薄之力。方才,我将天残之劣行揭露,以他为人,知他必不会放过于我,我深惧自己日后禁不住他之严刑拷打,于是我口含剧毒之药,誓于天残同归于尽,可惜……”随后不语。
言讫,吕茂又在海秦耳边低语说了几句,由于吕茂声细如蚊,众人无法听清。
只听见海秦忽然“啊”了一声,满脸匪夷所思之色,再看吕茂之时,吕茂头颈一垂,登时气绝。
原来,吕茂自知此生无法杀死天残,只有孤注一掷,趁人不备之时,吞下剧毒之药,喷于天残面目,以求将天残毒死。此药毒性十分厉害,天残沾上几点,虽无性命之忧,但也从此面目留下疤痕。只是,吕茂吞下此药,自己再无回春之术了。
海秦放下吕茂,心道,你为了报仇,视死如归,不惜藏匿于仇人手下,隐忍数年,这是怎样的熬煎呐!如今,你大仇虽未得报,但你父母之冤毕竟大白于天下,如此看来,你之身死,也算得其所哉。
海秦又想,吕茂如此信任自己,自己却无法保其性命,受之有愧,待此中烦事一了,必将吕茂入土为安。
海秦缓缓起身,拿出吕茂生前交与自己的书信,撕个粉碎,抛于空中,碎纸若纸钱一般,飘飘洒洒,霎时盖满吕茂尸身。
冷晶急道:“秦哥,吕公子托你管藏书信,你怎地将书信撕了?”
海秦叹道:“世上本就无存天残与郭据之书信。”
众人吃了一惊,天残也不顾疼痛,呆呆望着海秦,不明其中之意。
冷晶奇道:“此话怎讲?”
海秦看了一眼吕茂尸身,言道:“吕公子真是智虑过人呐!”
见众人不解,海秦接道:“当年,郭据确实与天残通过书信,但由于时日久远,书信早已不复存在。今日吕公子为了换得天残亲口承认所犯之事,于是乃用诈术,假意自己持有天残与郭据交往之书信,以为凭证。天残做贼心虚,以为自己当年丑事的把柄为吕公子掌握,大惊之下,不做祥察,也不敢当众校验手迹,无奈之下说出了当年之真相。其实,如若天残执意与吕公子核对手迹,恐怕吕公子就露出破绽了,吕公子方才下了一招险棋啊!”
冷晶悟道:“这么说来,吕公子所持之书信从何而来?”
海秦回道:“那还不容易?随便在纸上写几笔就行了。”
冷晶叹道:“原来吕公子已算准天残心中有鬼,必不敢当众校验书信真假。”
海秦“嗯”了一声:“吕公子临死之际,才将他的诈术告知于我,否则我怎地知道其中内情?”
冷晶自言自语道:“可是吕公子怎会于今日方才诱天残说出真相?”
海秦答道:“唉,吕公子思虑通达,他听闻我江湖侠义之名,知我武功颇高,也知我今日必来山庄,因而提早准备了书信赝品,以图诱天残当众说出真相。要是换了别人,所托非人或者所托之人无法保护书信,被天残抢走,吕公子岂不是盼不到真相反而弄巧成拙?因而百般权衡之下,他才等到了今日之时机。”
冷晶点头称是,心想吕茂其人果然心思机巧。
此际,天残忍住疼痛,脸上懊恼之色大起,骂道:“想不到本庄竟被吕茂这厮算计,当真可恶!”
众人此时再看天残,满脸皆露鄙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