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一位穿着青色练功服的弟子,他盘膝端坐在香茅蒲团面,双手紧握一根腕粗的木棒,正面对太清像,一棒接一棒地往额头上敲,尽管他的额头已经呈现淤紫一片,仍然没有停手的意思。
小谢环顾四周,这名弟子身边还有不少同他一般着装的弟子,也是各执一根木棒狠狠自敲。
顾柔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陈翘儿道:“这些都是早课迟到、言语疏失、行功疲懒的弟子,掌门安排在这里受些惩罚,面对太清老祖静思己过。”
小谢叫道:“说错话便要受罚,那她岂不早死了。”手指着祝小鱼,祝小鱼气得对着他的指尖探头咬下去,小谢却早已敏捷地抽手回来。
“清修之地,何人在外喧哗不止?”
说话间,三清大殿内步出一行人,道者们环绕前后左右,如众星捧月般拱卫在中间三人周围。
那中间的三位长老,也俱是显眼:左侧站着的一位青袍长老,望之五十来岁年纪,双目半睁半闭,面上似笑非笑,双唇紧闭,不但不语,仿佛连看热闹的兴趣都无。
陈翘儿悄声对顾柔道:“这是丹阳长老。”
而右侧的另一位高冠长老,则穿着讲究,风采潇洒,他看起来甚是年轻挺拔,若非身着道袍,还以为是为世家公子。但神态却是不矜而庄,一抖拂尘,微笑款款看向众人。
陈翘儿悄声对顾柔道:“这是丹朱长老。”
顾柔点点头,方才那一声质问正是丹朱长老发出,虽是质问,却语声柔和,仿佛含笑,并无一丝攻击敌对之意。
立在中间的,顾柔望去,却见他艳艳如火甚是夺目,道袍虽然图样仍是道家阴阳乾坤,却非黑白二色,而换成了红白。这便是掌门慕容停了。
陈翘儿附耳道:“这是丹华掌门,你一定认得的。”
顾柔一看见他,每一丝毛孔中都透出了凉气儿。
只因为他生得和夫主的相似程度,就好像慕容情换了一件红衣裳从国观里头偷跑出来一样。
顾柔屈身一拜:“在下顾柔,乃国观慕容情之期,远道而来拜见丹华掌门,丹阳长老,丹朱长老。不邀而至只因事出有因,打搅了众位真人上仙清修,唐突之处还请见谅。”态度甚是恭敬。
听了这番话,丹阳长老温和地垂下眼眸,丹朱微微一笑,胜似春花。
只有慕容停却纹丝不动,顾柔晓得这位大伯性格孤傲冷漠,不敢多言冒犯,只静静等在一边。
慕容停长相跟国师几乎一样,但是眉心的花绣却非梅花而是一团烈火,他高冠束发,头冠高出身边两位长老半寸,在两颊下面垂下丝绦。
国师白发,这位孪生兄长头冠之下压的却是黑发,他不苟言笑,然而于无声平静中,却使人感到一种无声的压迫。
三清像前面,几个弟子都开始指尖微颤。
慕容停问:“本座命你等思过悔罪,当心无旁骛方才何人出声打岔?”他一双狭长凤眸冷冷睥睨,威仪难以名状。
那跟小谢说过话的弟子立刻站起来,不敢有丝毫的延迟:“回掌门师尊的话,是弟子。”
慕容停道:“再打三十。”
那弟子汗水顺着脸颊滴落:“是,掌门师尊。”又坐了回去,手里棒子敲地更加用力,眼中泪水微噙。
陈翘儿对顾柔小声解释:“这再打三十啊,不是再打三十下,是再打断三十根棍子。”
小谢和祝小鱼头一回变得如此有默契,一起张大嘴“啊”了一声。
“这,”顾柔急忙出声为那弟子求情,“这位小道友也是出于善意,怕我们玷污了那道祖圣象,所以才……”
慕容停如若未闻,补充道:“罚毕逐出山门,不得再以碧游宫弟子自居。”
说罢,一返身,拂袖返回了三清殿。
丹朱长老朝众人微一欠身,紧随其后。
小谢瞠目结舌片刻,忽然正色道:“这人教我好生想宰他。”忍不住摸了摸腰里的千机匣。
“千万不可,”陈翘儿急忙阻止这作死的念头,“违抗他的人一定下场很惨,你切不可冲动,一会儿到了殿上,也不可以表现出半分不敬,要记住!”见小谢不爽地呲牙,陈翘儿又柔和了声音,劝说道:“其实莫看他外表冷酷,但实在是一个好人。”
“……好人?”小谢和小鱼一起把脖子向后伸,一起扁嘴露出门牙虽然祝小鱼那两颗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