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泽是启庆帝的名讳，周庭安则是荣王的本名。

柯一尘心中不快。就连外面伺候的桃无主都认识自己。梅子雨没道理不清楚自己来历。现在故意问出这种话，显然是在折辱自己。

就算她是绝顶高手，就算她是前辈高人。可父皇御极乾坤，乃一代人主。岂是她一个老妪能直呼其名的？

她轻轻哼了一声，“老前辈。话不是这么聊的，彼此都清楚的事，咱们就不用明知故问了吧。”

观莲原本垂手站在一边，连大气也不敢喘。听到她的话，忍不住转头望向她，满脸惊讶。像是看到有人当面自杀一般。

竹帘内的身影没有动怒，只是轻飘飘地笑了一声，“有些事不说没什么。说破了，就不好收场了。我若是说，‘你就是杀了我外孙的那个人？’你又该怎么办？”

“前辈慧眼如炬，晚辈本名露华，为洪武启庆陛下之女。拜见前辈。”

柯一尘二话不说立即躬身行礼，老老实实报出来历。背后吓出一身冷汗。

她早该想到。倚晴楼的人在这里，证明了黄韵清与师门有冰释前嫌之意。黄韵清的儿子，那自然就是梅子雨的外孙。都说隔代亲，老头老太太最疼孙子孙女，自己杆子跑来智舍，可算是进了狼窝了。

“一点就透，孺子可教。洪武周家，果然是人才辈出。”

梅子雨也不知是真的赞许，还是在讥讽。但柯一尘顾不了这些了，人在屋檐下，明哲保身才是要紧。面对这么一个老怪物，容不得自己硬顶。

她转而笑嘻嘻道：“前辈谬赞了。露华黄口小儿，少不更事。即使做下什么错事，岂值得前辈这样的高人关注？您若是喜欢周家人，改日我将皇兄骗来，供您老鞍前马后驱使便是。”

她厚颜无耻的反应博得了梅子雨赞叹，就听声音悠悠道：“你这副惫懒的样子，跟庭安倒有几分相似。说起来，老身当年有意收他入门，这小子却推三阻四，左右不愿学武。老身不耐烦，就将他从这峰顶扔了下去，摔断了他几处骨头。小丫头，你比你叔叔如何？”

柯一尘听得目瞪口呆，艰难笑了笑，“周庭安大逆不道，触怒老前辈在先，起兵谋反在后，可见就是个不识时务、无法无天之人。稍有常识，也不敢似他那般妄为。况且晚辈自小身子骨虚弱，连风也受不得，恐怕没有周庭安那般硬朗。”

梅子雨淡淡道，“说得好。看来你比他要懂事得多，如此就在这儿住下吧。”

“诶？前辈的意思是......”

柯一尘看看观莲，观莲耸耸肩，两人都不解其意。

“你不是来拜师的吗？我收了。高兴吧。”

梅子雨声音里透着一丝戏谑，像是在开玩笑，可没人敢当她是玩笑。

柯一尘愣住了，虽说自己名义的确是来三山学艺。可是这老太太只跟自己聊了几句，一言不合便要自己拜她为师。是不是太轻率了些？

李家叔祖那般和蔼慈祥，还要摆出个心象幻境来试试众人心性。智舍入门连个过场都不走吗？

事到临头，柯一尘有些退缩了。智舍的生活条件看来远胜于礼舍那几间破草房，至少起居饮食都有人照顾。可要让她陪在这古里古怪的老太婆身边，每天学习什么神功妙法，她实在提不起兴致。

最理想的情况是，她可以留在三山，却不用学艺，每天陪着费九关就好。此地风景秀美，闲时游山玩水，乐得自在。

她踌躇片刻，支吾道：“老前辈，我，呃，晚辈不大明白......”

“你不愿意？”

梅子雨的声音明显冷了几分，好像只要柯一尘承认不愿，她立刻就会翻脸，让周家人再次翱翔于智舍山巅。

柯一尘连忙摇头，“能入前辈法眼，那是晚辈的福气。只是，只是，前辈这个决定是不是草率了？”

梅子雨呵呵笑起来，隔着竹帘，目光停在柯一尘的发髻。

她做的是男装打扮，秀发用一根玉簪别住，那是黄韵清所赠的玲珑帝女花，亦是十九爷口中的智舍珍宝，自在飞花。

“有些人天生适合做某件事。我们管这个叫天赋，也叫作资质。谁适合，谁不适合。一眼就能看得出。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说透。”

梅子雨顿了顿，“礼舍的那些人你都见过了，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柯一尘想了想，小心答道：“阿破和万书生曾帮过我，李叔祖也慈祥和蔼，都是好人。”

帘后的梅子雨忽然摆摆手，不耐烦地打断她，“你不用再装了。说实话，没人会怪你。”

柯一尘愕然，“晚辈我说的就是实话。”

梅子雨淡淡道：“你只管说。老身不生气，也不罚你。但若再与老身兜圈子......”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但意思已不言自明。柯一尘打了个寒颤，觉得在这老太太面前好像什么谎话也藏不住，沉吟片刻，索性如实道：“他们都是一群急着找死的蠢人。你们三山都是一群蠢货，没一个有脑子的。活该你们变成这样。”

观莲呆呆看着她，小嘴圆张，足足能吞下一个鸡蛋。

她从没见过有人敢当着义母的面如此大放厥词，真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在她心里，柯一尘已然是一抔黄土。眼下唯一担心的，就是柯一尘被义母轰杀成渣后，满地的狼藉会不会让她负责打扫。

梅子雨依旧没有动怒，连身形都没有动一下。只是饶有兴趣的问，“何以见得？”

反正说也说了。柯一尘索性一说到底，毕竟梅子雨答应过不会怪她，这样一个绝顶高手，总不能食言而肥。

她挺直了胸膛，一甩袖子，“满脑子仁义道德，迂腐不堪。我若是你们，在武神死时，就该冲进剑山杀了古不平。以后蒙归元出山，也是孤掌难鸣，从此天下太平！你们却碍于一个誓言，踌躇不进，错失良机。今日南北僵持的局面，岂不是你们自作自受？”

她说罢一闭眼，又悄悄眯起一个缝隙，观察梅子雨有没有恼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