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此下策?能出什么下策?这衙门里有好几个我的线人!后衙的杂役都是我们花钱雇佣的,你能奈我们如何?
众人围成个圈儿,把孟温舒围在当中,李通判败下阵来,也挤在人群中,他想破头也想不出,孟温舒你能有什么法子治这些土豪?这种当地世家大族干涉县官施政的情况,在全国范围来讲,是普遍发生的,流官与吏的区别,流官从各种渠道升为正职的官员,通过科举、举荐、立功、恩荫等诸多方式,成为告身在册的官员,被派往一地出任当地的基层官员,有县君、县丞、县尉,有些大县人口稠密,会设置增加编制,但这三瓜两枣,与衙门中数十人的胥吏衙役队伍比起来,那就是少数派,高高在上的少数派想驱使多数派干活,做这做那、执行公务、法办不法之徒诸多等等,都会受到当地大族的影响,他们通过衙门中的线人,来预知新官的一切。
就譬如时文彬在任时期,晁盖截取生辰纲,押司宋江通风报信,都头朱仝、雷横故意放走人,根本不给县君面子,他们首先要考虑的不是法度,而是先还人情,表面上不能太过分,因为人多嘴杂,被告到有司是要丢饭碗的!流官你政绩再好,做个三年走人,换下一任又不知道什么样,我和晁盖大哥那可是老朋友了,我们经常吃喝闲聊,我们之间的感情,跟你说不明白!
人情社会,碍于情面,真的真的很难办!
所以,需要社会精英来巩固地方王化,需要这些刚刚放下书本的书生去治理地方,与这些世家豪族斗法!揪出他们的不法之处,稳定当地民生发展。这需要科举源源不断培养人才,有需要国家军队的意志力做保障……在南方多地,没有禁军的编制,只有厢军、民兵、土兵、土司兵的存在,他们共同维护着地方的稳定,猫腻也就多了,毕竟嘛,山头多,势力也多,家族势力不强横,很难在半分田的争夺中存活下来。那里的宗族势力也就更强,更难推进工作,迷信银祀的泛滥。
孟温舒睥睨众人,缓缓开口道,“我最后劝诸位一句,你们与王伦的牵连,还没有清算清楚,这样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我在这里开诚布公的讲,这些房舍铺子已经被官府扣押,具体怎么处理,必须等朝廷定夺,容不得你们现在拿回去!”
“怎么这样啊!孟县君!别忘了恁守城的时候,是谁出钱又出力的!”
“孟县君!恁若是没有我们的支持!郓城县早就被攻陷了!我家庄客还死了三人,残了一人,官府打算怎么赔偿?人不能白死了吧?”
“可不是说嘛!当初慷慨激昂的孟县君把大伙召集起来,就是在这里商议誓死守卫城池,不能让王贼进来,当时咱们视孟县君如神人啊!都跟着他走!现在王贼被打跑了,县城无忧了,然后来这套!之前的恩情全忘得一干二净!”
“忘得一干二净不说!还恶狠狠的对咱们说,出此下策!”
“恁这样做事的手段,我们是领教了,以后再有危难,那我们只能见死不救了!”
“对对!见死不救,好人没好报!反倒要来没收我的财产!我就是养条狗,他也要冲我摆摆尾巴呢!”
哗啦啦人言可畏,义愤滔滔!孟温舒站在当中,今天才体会到什么叫千夫所指!实在张不开嘴说狠话啊!这狠话要是说了,就彻底与这些大家族翻脸了!
孟温舒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褐色皮的封面儿。
“王贼利用你们的事我明白,故意租用而不选择购买,就是为了这一日的抽身离开!手段高明我佩服!他在之前的经营是否合法,这个我还需要调查,但有一点,他在此期间蓄养私兵的事,是众所周知的!你们属下的庄丁,参加过他的保甲队,也看到过他们的制式甲胄弓弩!却不思上报!你们猜猜,这都是谁的庄丁?”
哈?众人闻言一愣,什么?私兵的话,保甲勉强可以算,大家伙儿都见过,那时梁山泊局势不稳定,晁盖在湖区折腾,沿湖村庄结甲自保,是很平常的事啊!便是有甲胄弓弩,那也是经过官府批准的,王伦他怎么可能弄来那种东西……
孟温舒摊手,“谁家庄客参与了呢?”
“孟县君!是保甲还是私兵,是私藏兵器还是衙门配发的,恁说了不算,那些个庄客说了也不算,咱们有押司在,叫他出来说说!”
“对对!叫押司来!他一直都在!”
孟温舒一笑,“找押司?你们找哪位押司?是张押司还是李押司?”
“我们要找楼押司!最年轻能干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