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选妃一事尚没有眉目,兵部这日上的一道折子又在朝中激起了一阵风浪。
折子内容是镇守宣府的张晋奏请皇帝恩准他今年回京过年。
本朝三品以上驻守外地的武官述职为四年一次,今年并非述职的年份,不仅如此,今年皇帝龙体欠安,手握重兵的总兵偏要此时回京,任是谁也会起疑心。
兵部侍郎刚战战兢兢地读完了折子,就有御史大声道,“陛下仁厚,镇远侯也不该如此恣意妄为,他深得陛下信任、身系西北边陲安危,更应该居安思危、恪尽职守,如今竟提出回京过年这样的非分之请,若陛下念其劳苦,准其所奏,仓促之间,西北防守该如何安排?若其余卫所官兵、各地守将亦效仿之,朝廷又当如何应对?”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少臣子纷纷附议。
就有户部官员揶揄兵部道,“这样的奏请,兵部就不应该呈上来,如今倒好,尽管道理人人都没明白,可驳了回去,到底还是可能有损陛下仁厚之名”。
军费开支庞大,户部尚书何东来自己奢侈无度,每年给兵部拨钱、核帐时却锱铢必较,久而久之,兵部和户部的嫌隙越来越大,以至两部官员常互相唱反调。如今有了这么个踩兵部的好机会,户部岂会善罢甘休?
何东来一脸得色地看着兵部尚书卢杞。
卢杞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打起精神答道,“陛下明鉴,若是旁人递上此等奏请,臣自可驳回去,何须陛下烦心,可,可镇远侯,且不说当年平乱的军功,就说这些年,镇远侯恪守朝廷铁律,无上谕、非述职不返京,侯夫人也陪着侯爷在宣府呆了十年,侯爷素来律己甚严,这么多年也就递了这样一封不合规矩的折子,下官以为背后或有隐情,这才斗胆呈了上来”。
此话一出,群臣皆寂。
驻守边关的将士生活艰苦,大多数不得不与家人常年分离,若是没有战事,也就没有得到升迁、赏赐的机会,青春虚度,若起了战事,刀剑无情、血海拼杀,拿的赏赐都是九死一生得来的。
这样的牺牲与辛苦,将士们却往往还受着皇帝的猜忌和文官的苛责,练兵不力是罪过,拥兵自重也是罪过,战事败退是罪过,功高震主也是罪过。
富贵险中求,投效军中的往往是寒门子,从前各勋贵们为了保住爵位、传承家门荣光,也常送族中子弟参军,可蒋帅满门抄斩令无数勋贵寒心,土木堡之变中各勋贵家在军中的子弟几乎死伤殆尽,到了本朝,皇帝仁厚,少有夺爵,勋贵人家便纷纷打着族中无合适之人的名头,少有送子弟参军。
说起来,放眼四边,从两广、浙江、福建到辽东、山海关和宣府,如今七卫十八所的统帅,出身勋贵的竟唯有张晋一人而已。
若说是为了名,张晋是世袭罔替的一品侯爷,再往上就是加封国公,皇帝即位之初没有加封他,往后这种可能性就更加渺茫。
若说是为了权或财,这么多年张晋都廉洁奉公、处事低调,宣府这些年历任的巡抚、监军太监递回来的折子中,有奏张晋待下严酷的,有奏张晋不亲民的,却没有一个奏张晋不敬天子、或是不法敛财的。
朝中的这些人精们心里都明白,张晋就是一个放着世袭的富贵荣华不享,放着京都的安逸舒适不过,以侯爷之尊、平乱之功,就连唯一的儿子也不管,耐着清苦守边十余年。
民间亦有传闻是张晋是与荣国公夫人周婉有些伤心的情感纠葛,不愿呆在京都这伤心之地,才在宣府一呆就是十余年。尽管这个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但到底无凭无据,不能拿到台面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