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瑶光摇摇头道,“杨先生平日多教授经史,偶尔讲讲本朝国政也只是据史而授,鲜有议论之言,今日微臣所言,乃是自己的拙见”。
太子点点头道,“你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一番思量,已属不易”。
父亲这样夸过自己,如今太子也这样夸自己。
也许是太子的声音太和煦,也许是那杯茶太清甜……
蒋瑶光突然鼓起勇气问了太子一个埋藏在心底的问题,“殿下,您说,若我一生忠君为民,那百年以后,牌位是否能进名臣阁呢?”
太子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神定定地多看了蒋瑶光一会,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你想进名臣阁?”
蒋瑶光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因为,名臣阁中没有蒋家人……”
大端在太庙的历代帝后祠后设有名臣阁,牌位能进名臣阁,是大端臣子一生最大的殊荣。
自开国以来,蒋家出了无数名将,有身经百战后马革裹尸的,也有年纪轻轻就为国捐躯的,大端再没有哪个家族如蒋家一般,仿佛是为了捍卫疆土而生,可名臣阁中没有一个蒋家的将军。
随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第一代成国公蒋信与开国时一起受封的五位国公,因恩荣已极,故而尽管都功勋卓著,但都没有进名臣阁。
在其后几朝,天下大势已定,天家逐渐对手握重兵的蒋家起了猜忌之心,用之防之,在这样的背景下,善于揣测上意的文官们自然不会去触霉头替蒋家人说话。
偶尔有耿介之臣提起,天家自是不会从明面上驳斥,但往往把那些折子留中不发、搁置不议。
蒋家家训,功名利禄不挂心,蒋家人自己从未以军功而力争过名臣阁之位。
久而久之,再有新帝即位,议起前朝去世的名臣谁该进名臣阁,连给蒋家提名的人也没有了。
蒋瑶光沉痛道,“臣父曾在一本古兵书中偶见前人所写的诗句,道是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蒋家的先烈们并不是为了进名臣阁才浴血卫国,可,名臣阁中怎么能没有蒋家人呢!”
蒋瑶光的眼中渐渐盈满泪水。
太子认真地看着蒋瑶光,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不知是哪位先贤所写的古诗,用来形容蒋家再贴切不过。名臣阁是吗?我知道了……”
蒋瑶光急急道,“殿下您不要帮我,蒋家先烈们不稀罕名臣阁的一席之地,更不会稀罕一个有名无实的名臣之位,这牌位,我要自己挣出来!”
太子道,“名臣阁的文官们,大多是入阁拜相的阁老们……”
蒋瑶光声音低下去了一些,道,“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我大概连科举也不能参加……”
太子又道,“两榜进士又如何?有的人十年寒窗、三元及第,最后却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只要能为百姓进言,即便是草莽村夫,也是于江山社稷有功的人,何况是你,以后,你想做什么事情就按自己的心意去做,不要害怕,万事有我”。
不要害怕,万事有我。
蒋瑶光心中感动不已,这是她第一次把心底的话说出来,而聆听之人也郑重待之,她转了转身子,端正地面向太子行了个大礼道,“多谢殿下信任微臣,臣铭感于心、永世不忘”。
太子扶起她,道,“永世不忘,阿圆,你自己说的话,可要记牢了”。
蒋瑶光这才明白过来,大概太子是在拉拢她,她尽管年纪尚小,但背后却牵扯着军中蒋家的故旧、还有成、荣二国公府。
太子无论是血统还是胸怀、才学都无可诟病,蒋瑶光想做名臣,效忠于这样的明君也是应当,故而答道,“确是臣的肺腑之言,臣不敢忘”。
她低着头,只能听见头上似乎传来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