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雪龙率领残军向营寨退去。
他这一路虽然心情烦躁,却又不得不催促部下加快脚步,只怕路上再遇伏兵。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营盘轮廓已能掠入他的眼底。
北境军队原本不习惯安营驻守,只因前夜被关中游骑骚扰地彻夜未眠,才学着中原人的样子扎起一座粗糙营盘。
与其说是营盘,倒不如说就是一道由土石与树杈堆砌而成的墙垣,墙垣中乱糟糟支着千余顶牛皮帐篷,而战马就栓束在各自的帐篷之外,显得简陋随意又毫无章法。
此刻有几队游骑仍于营盘外巡逻,他们所巡视的范围并不大,但却极为仔细。
一支游骑正在探察间,忽于东南方向发现了一队人马,为首之人影绰绰顶冠披甲,手擎长刀,似乎是威将军殷雪龙的身影。这支游骑连忙拨马回营,向暂时主事的几位千夫长禀明此事。等那队人马行至营旁时,几位千夫长已在营门前等候多时了。
借着月色看去,为首之人果然是威将军殷雪龙。
只是此刻与出征前已大不相同——他们还未见过如此落魄的殷雪龙。
他们见殷将军面色阴郁、盔歪甲斜,左肩头空荡荡露出半幅战袍,护肩银甲却不知何处去了;身后的骑士们又大半披伤挂彩,精神萎靡不振。心中便知昨夜的战事并不顺利,慌忙于马背上颔首抚胸行礼,并不敢有半句惊扰。
殷雪龙亦是一言不发,自顾自地策马掠入营中,径直向自己的帐篷走去,仿佛没有看到这些列队相迎的部下。
这几位千夫长见状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中一位眼珠一转,伸手拦下一名骑军,悄悄问道:“狼伢子,这几日战事如何?”
这名骑军正在气喘吁吁,周身上下又有多处枪伤箭洞,原本不想开口说话,可一看是千夫长问询,只好强挣着应答道:“威将军率我等找了两日,终于在昨夜找到了一条取道关后的小路,可谁知却中了蛮子的埋伏,三千余蛮子在山谷中围住我等。前后整整厮杀了一夜,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这才得以退回营寨。”
千夫长扫了一眼这支残军败将,已能想象到夜间战事的惨烈,于是叹息着说道:“此战我军战死的弟兄怕是将近千人了。”
这名骑军闻言挺腰答道:“回禀青狼千长,此战我军伤亡近千弟兄确是不假,但死在我们刀下的蛮子只有更多!”
这位被称作“青狼”的千夫长问道:“此话当真?”
这名骑军慨然应道:“千真万确,死在我刀下的蛮子便有五个之多!威将军更是以一敌三也不曾落了下风!”
青狼见这名骑军慷慨激烈,坐在马背上的身躯已是摇摇欲坠,便也不再多问,吩咐他回帐之后好生治伤休养,随后圈回战马望向其他人。
另一位千夫长忙问道:“青狼,眼下我们该当如何?”
青狼想了想说道:“还是去见将军罢。”
千夫长说道:“可将军此刻怕是正在气头上,我们……”
青狼摆了摆手,说道:“不妨事,我自有办法。”
正在议论之时,忽见一名骑士策马赶来,抚胸说道:“几位千长,威将军有请。”
殷雪龙的帐篷中仍有光亮——他并未睡去,甚至连甲胄战袍也未曾摘下,一个人靠坐在羊皮毡子上,安静地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狼。
灯烛闪烁之间,帐外有人说话:“将军,我等领命前来。”
殷雪龙冷冷说道:“进来罢。”
帐帘一挑,六位千夫长先后迈步踏入,于殷雪龙身前一字排开。
殷雪龙冷声问道:“蒙烈的军队是何时来到关前的?”
青狼不敢有丝毫怠慢,昨天蒙烈赶到时,正是他在关前组织佯攻。连忙抚胸答道:“回禀将军,蒙烈乃是昨天傍晚时分来至关前。”
殷雪龙皱眉说道:“竟然用了整整五天。”
青狼点头说道:“将军与蒙烈约定三天时限,他却足足晚了两天才赶到此处。”
殷雪龙想到惨死于山谷中的麾下铁骑,便忍不住愤然骂道:“混账东西贻误战机,本将军岂能饶他?青狼何在!”
青狼抚胸应道:“末将在!”
殷雪龙说道:“去将蒙烈那厮唤至我帐中,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青狼说道:“将军息怒,蒙烈这厮虽贻误战机、罪大恶极,但此刻却还杀不得啊!”
殷雪龙勃然大怒说道:“你胆敢违抗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