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令人哭笑不得的小事就此揭过,郭知宜的注意力转移到另一处上。
此类与不祥、污秽密切关联的日用品,在这座灵运城里竟然有流通渠道,郭知宜震惊之余,对这座民风开放的灵运城生出几分兴趣。
郭知宜一面安排亲卫三三两两搭伴结组,分散在不同时间、从不同城门乔装打扮后进解州城。另一面,她则和陆韶在灵运城滞留两日,扮作普通旅人,于城中四处游走闲荡,借机观察这座城池。
灵运城中风情和美,屋宇整齐,男女老少,处处可见。男子无横色,女子靥明媚,老者怡然自乐,少者活泼调皮。
“灵运城有一个了不起的城主。”郭知宜观察一整日,感慨地得出结论。
“姑娘好眼光。”
彼时,郭知宜正与陆韶坐在一家茶楼中歇脚,旁边一老者听见郭知宜的评论,笑呵呵地过来搭话。
“在这灵运城中,只要你夸我们的城主,你就是我们灵运人的贵客,是我们远道而来的朋友。”
“灵运民风淳朴,叫小女子宾至如归。”
郭知宜一笑,眼光微闪。“有道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名。小女子对素未谋面的城主佩服不已,不知他是何许人也。”
老者拉开一张凳子,在他们对面坐下,大有畅怀高谈的架势:“说起我们城主,那可真是神人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昔日在朝,执相印辅上皇风光无两今朝在野,居陋屋治城都千民拥护。你看那城外百亩良田,是城主赐地与民亲自把土翻你看这城里千门广厦,是城主为庇寒士领头将石砸。”
“”
郭知宜:好优美的彩虹屁。
老者:“不知姑娘你从何而来,又往何处而去,可愿在我们灵运城住下感受感受我们城主的光辉?”
郭知宜眼角抽动。
和陆韶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戒备。
老者看起来一副敞亮模样,热情地为他们介绍城中景况,但细细听来,全是无意义的马屁。而且说话间,不住地观察陆韶和郭知宜两人的神色,意图反向探听他们的来历。
老者的警觉性和戒备心倒是深沉。
郭知宜不想引人注意,只道:“我原是西面长安府人氏,远嫁宋州,背井离乡多年未得归家,此行正欲回乡探亲。无奈行道迟迟,处处遇阻,不得不绕远路而行,这才落脚此城,叨扰桃源。”
老者打量两眼对面的一男一女,眼角的皱纹漾出笑意:“兵祸不止,世道艰难。又岂是绕路能避过的?”
郭知宜谨慎求教:“老先生此言何解?”
“姑娘幸也不幸。”老者道,“姑娘要向西而行,前方的解州是必经之地。解州环城皆山,有十脉百峰之说,这百峰之上,又遍布大大小小一百零八个山寨,寨中俱是凶神恶面的山贼,专门拦路打劫。且不论钱财,单就姑娘这般姿色,怕是过不去解州诸山。”
郭知宜微愣,随后作出苦笑的模样,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出来前特意做了乔装打扮,皮肤抹黑,点上黑痣,一张脸收拾得平平无奇。
但面相可变,骨相难改,老者见多识广,这般伪装在他面前混不过去。
郭知宜没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转而道:“这算是老先生所说的不幸,那何为幸呢?”
“姑娘不知,约莫大半个月以前,朝廷发往晋、汾前线的军粮被劫,闻说正是被解州山匪所劫,天子震怒,下旨调遣数千精兵前来剿匪,如今已在解州边境鏖战数日,端掉十余个匪窝。姑娘若不着急,不妨等一等,兴许过个把月解州山匪不存,姑娘便可安然通行。”
“这”郭知宜蹙起眉,陷入沉思,片刻后侧首苦恼地看向陆韶,“夫君,你说呢?”
这声夫君来得猝不及防,陆韶手一抖,险些没拿住手中茶盏。
陆韶清了清喉咙里的痒意,眸光落向郭知宜,“夫人思家心切是人之常情,但眼看前方乱刀横枪,不然还是稍等几日看看形势再说?”
“也只能如此了。”郭知宜为难地叹口气。
老者笑笑,视线在陆韶身上的两把佩刀上绕了两圈,在其中一把雀首环刀上停留的时间尤其长。
陆韶疑惑地“嗯”了一声。
老者笑而未语。
“若有意暂留,不妨在城中四处游赏一番,尤其是城南,诸芳姗姗来迟,十里梨花江,此刻正值花盛,舟行水中,如游画中,乃灵运一绝,若非解州战事,此时早已人满为患。不过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胜景在前,不会被惊扰。”老者起身,施施然离去。
“小姐?”陆韶压低声音询问。
他能察觉到,这个老头的谈吐、举止都透着与众不同的感觉。临近解州,他们的行事须小心再小心。
“不急。”郭知宜稍一垂眸,思索:“我们去梨花江看一眼。”
翌日清晨,天上飘起细雨,牛毛似的,轻柔的像雾。
郭知宜和陆韶两人撑着伞行至江边,远远眺望,只见烟雾蒙蒙间,一江静水横于眼前,两畔花木临水照影,映染满江锦色。
恍如仙境。
然,这并不是最绝之处。
江边停泊许多小舟,舟上船娘站在船头,彼此呼应,清脆的笑言欢歌回荡在江上。她们见到郭知宜两人,娴熟热情地迎客。郭知宜不多犹豫,选定一位蓝头巾船娘。船娘笑开了眼,动作老练地握紧橹竿,撑开木浆,小舟悠悠晃动一下,很快稳稳当当地朝江心驶去。
游于江中,才能发现十里梨花江最令人叫绝之处。
见有人经过,江畔梨花林中忽地探出十余个少女,身着清一色的粉白色长裙,羞涩一笑,挥袖,在花飞如雪的江边翩然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