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富国:“刘医师的父亲刘副县长好像也被隔离审查了。据说是上面点的名,要把他作为暨阳县最大的走资派进行批判打倒。我也是下午才得到的小道消息。今天局里的会议也是李局拜托我组织的,他下午没在局里。你看,他们家现在也没人,估计都在刘医师母亲家里吧。”
诸玉良:“啊?怎么会这样?我还一直在等刘医师呢!”
蔡富国:“形势是越来越严峻了,你自己小心一点,尽量少说话不表态!穿着打扮尽量以舒服为主吧,你怎么样都是好看的。呵呵!你当前的任务就是养好胎,其他么随大流就行了。”
诸玉良:“哦……”
蔡富国:“我走了。”
不知为什么,听了蔡富国的一番话后,看着他落寞的背影,诸玉良对他的戒备心又大大消除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同情和信任,还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惺惺相惜。
比起跟自己约法三章、决绝而去的丈夫文远方,诸玉良此时觉得蔡富国更像一个正常的男人、正常的丈夫,而且对这场“灵魂大改造”运动的反应也更理性些。
也许,只有感同身受的人才会更理性地看待这个世间发生的一切吧!
诸玉良此刻特别想念和自己天各一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们,也不知道这场运动将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什么影响;志礼和玉善是否也会像暨阳中学的学生那样,把自己曾经尊敬爱戴的老师们揪上台去批斗?
……
(三)
诸玉良一连等了几天,都没有等到刘月兰的出现。
一天傍晚,李凡来同心阁转了一下,递给诸玉良一张纸。他说这是刘医师写给她的孕期食谱,还有为她画的胎位矫正操示意图。
李凡把岳母家的地址也写给了诸玉良,说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就到这个地址去找他们。
“你看,老文把你托付给我们夫妻俩,现在我们自顾不暇、自身难保,没法照顾你了。很难向他交待啊!”李凡满怀歉意地说道。
“李局和刘医师放心,我会按照刘医师的嘱咐照顾好自己的。刘医师的父母现在怎么样了?”诸玉良关切地问道。
李凡答道:“我岳父被当作本县最大的走资派已被关押……岳母因一时着急得了脑溢血,昏迷不醒,现在还在医院里抢救。刘月兰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只能由她日夜陪着母亲了。我么早晚要照顾婷婷……估计我们暂时回不到这里来住了。”
诸玉良除了叹气,也不知道拿什么话去安慰自己的领导。
李凡临走前,把诸玉良的水缸里外清理了一遍,然后为她打满了一缸水,说这缸水估计可以用个把星期;他又拎了一壶煤油给诸玉良,说最近他们反正吃住都在岳母家,这壶煤油暂时用不到;他还把家里没用完的半篮鸡蛋拎来了,说孕妇多吃鸡蛋孩子会更聪明什么的……
李凡为诸玉良做着这一切时,全然没有一点儿局长的架子,就像邻家的一位热心大哥那么亲切自然,使诸玉良心中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她想:“我和文远方有何德何能,遇到了李凡大哥和刘月兰大姐这么好的邻居?以后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
李凡将走之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诸玉良问:“李局还有什么吩咐吗?”
李凡抿了抿嘴,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道:“小诸,你可以为我弹一首《送别》吗?我最喜欢你弹这首我李家人谱的曲子。”
“好的,李局!您等等!”诸玉良说着就移步进屋,走到长条茶几旁,轻轻地从绒布套里取出古筝,开始铮铮淙淙地弹起这首“知交半零落”的哀婉曲子……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那一声声如诉如泣的筝音缓如细雨抚桐,舒如晚风拂柳,诉如清泉叮叮,泣如青鸟哀鸣……
一曲终了,诸玉良的泪珠早已飞溅在琴弦之间……而李凡站在天井里屏息聆听着这天籁之音,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捋了一把俊美而湿润的脸,不知何时已款步走出同心阁……
(四)
诸玉良看着刘月兰开给她的孕期食谱,直想呕吐。她现在只想吃辣椒,没有辣椒一点饭都咽不下去。怎么办?最后,她采取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辣椒减半,尽量多补充新鲜蛋白质和维生素。
她的孕吐犯得非常厉害,几乎吃什么吐什么……但为了肚中日夜发育的小生命,她开始少吃多餐。
在吃那些令人作呕的食物时,她用打算盘的方式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以防止呕吐;或者吃过后,赶紧抚琴一曲,让自己沉浸在琴声的空灵清越中,而暂时忘却尘世的油腻污浊……这样坚持了两三周后,她的孕吐情况才慢慢好转,每餐对辣椒的需求量也渐渐减少了。
……
一天,诸玉良收到一个来自孝义庄的包裹。包裹里有一封诸志礼写给她的回信。
信中说:他们的生活都没有太大的变化,爸爸妈妈禁止他和玉善参加游斗老师的活动;学校不上课时,他和玉善只得待在家里帮忙做事。
爸爸妈妈及弟妹们知道她怀孕后都非常高兴。妈妈叫她去中药店买一些莲须来泡水喝,因为莲须对小孩子的皮肤会很好;另外,妈妈要她多吃点瓜子和花生,这样会使小孩子变得很聪明。现寄上五斤今年刚收获的花生米,让她尽量煮着吃,因为炒着吃火气太大。
家人希望她自己多保重,按时吃饭,注意睡眠充足和营养全面,不要一味地熬夜和偏食;如有什么困难就回孝义庄,家的大门永远为她敞开着……
诸玉良把信读了几遍,也哭了几遍。读完信,她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对她的宝贝说道:“小东西,我不知道你来得是时候或不是时候;但我知道你肯定是受宠的,光是孝义庄就有那么多人等着抱你呢!你可要给妈妈争气,我俩都要好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