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章 患难见真 近邻惺惺相惜(2 / 2)吴越情首页

当这位犯人的一双斗鸡眼扫到诸玉良的脸时,他突然盯着诸玉良的眼睛,张开嘴大笑起来,但喉咙里好像发不出什么声音……“天哪!这不是几年前被我甩过巴掌的那个斗鸡眼吗?”诸玉良大吃一惊,步步后退,差点撞到一棵树上。

那晚,诸玉良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斗鸡眼冲着她大笑……

……

又有一群人急匆匆地在诸玉良身旁擦过,把她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她想到这里,觉得世上的可怜人真是太多了!“不知道这次又开了什么万人大会,陈老师不会又吃苦头了吧?”诸玉良开始为陈美娟担心起来。

突然,她看到一群臂上戴着红袖章的青年们七嘴八舌地吆喝着,押着一个瘦小的、脖子上挂着一块大牌子的人,也往同心阁的方向走去。

天哪!那不是陈美娟吗?她已被剃了阴阳头,丑得连诸玉良都认不出来了。不好!这群人要干什么?此时蔡副局不在家,同心阁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们究竟要对陈老师干什么?

诸玉良顾不得有孕在身,赶紧朝家跑去……

(三)

这群青年进了同心阁,逼着陈美娟跪在天井里,由两位少女看管着,其余的人则开始抄她的家。

此时的陈美娟双手被反绑着,那双手已经变得乌紫;脖子上挂着写有“走资派陈美娟”并被打了鲜红叉叉的牌子,脖子被麻绳勒出一道道印痕;她满脸眼泪鼻涕,跪在鹅卵石铺就的天井里,表情麻木,目光呆滞……

青年们首先把一摞摞书搬出来往天井里扔,那本《红与黑》正好扔在诸玉良的脚边。

然后,他们把一卷卷字画抱出来也往天井里扔,有几个人解开字画上的绑绳,把它们抖开来覆盖在书堆上。

接着,他们把那些看上去古色古香的坛坛罐罐、杯杯壶壶全搜罗来放在走廊上。有些是诸玉良见过的。譬如:那只矮墩墩的茶壶,像一个笑咪咪的老头坐在那里;那只精巧雅致的茶杯,上面有龙凤呈祥的图案,发着冷冷的光;那套精制的日本茶具,一只藤柄的茶壶配四只带盖子的茶杯,白底青花,十分素雅可爱……

他们搜得差不多了,就一件件地往天井里砸,那“砰砰砰”砸烂旧世界的声音使诸玉良的心一阵阵地痉挛,那些飞溅的碎屑弹得她脸上生生地疼……

他们还把那架蔡富国曾为爱妻伴奏过《三套车》的手风琴也搬了出来。“你们不能碰那琴!”陈美娟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哑着嗓子怒吼道。

但那些青年哪里会听她的阻止?一个身强力壮的男青年,高高地举起笨重的手风琴,狠狠地向鹅卵石地面砸去。

那架手风琴似乎是活的,像雷鸣一样地吼了一声,并没有立即散架;那男青年好像很生气,又举起来连砸了几下,终于使那些黑白琴键散架的散架,破碎的破碎,弹簧碎片也都飞溅开来……

那架象征着蔡富国夫妇“妇唱夫随,琴瑟和谐”的手风琴终于“死”了。它一声不哼地躲在角落里,像一颗硕大的还没明白为什么受死就被砍下来的头颅……

诸玉良张着嘴巴看着这一切,她想上去阻止这帮肆无忌惮的青年;但她知道这是拦不住的,他们至少有二十人。

青年们把所有书籍和字画堆成一个小山包,然后就地取材,从陈美娟家里拎出一塑料壶煤油,将煤油浇在小山包上……

“陈美娟!你是暨阳中学的大走资派。你不思悔改,竟然还把这些封资修的东西窝藏在家里?我们今天要付之一炬!你服不服?”一位身材高大的男青年大声责问道。

“造孽呀!你们会有报应的。”陈美娟有气无力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反抗。

“什么?你到现在还想拿因果报应论来毒害我们?”一位女青年上去一脚,把陈美娟踹翻在地。

诸玉良觉得自己的血脉在贲张……

“烧!”那位身材高大的男青年一声令下,一股烈焰腾空而起……

陈美娟突然“哈哈哈”地仰天大笑起来……诸玉良的两行热泪滚落了下来……

她终于明白“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是什么意思了。

那堆用书籍和字画垒起来的小山包,在煤油的助燃下以及在烧火棍的捣鼓下,很快变成了一堆余焰未尽的灰烬。灰烬随风飘舞着,把陈美娟的脸弄得更加污浊不堪。

“你刚才为何大笑?说!”一位小个子男青年再次踢翻陈美娟,并一脚踏在她的头颅上,大声问道。

诸玉良彻底愤怒了!

她一把操起那根粗粗的烧火棍,一棍子打在那男青年的屁股上;那男青年被她猝不及防的一棍子打得跳将开去。她把陈美娟紧紧护在身后,舞动着手上的烧火棍,用几乎吼叫的声音骂道:

“你们这帮畜生,难道不是爹妈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吗?我是孕妇,你们来踢我踩我吧,一死死两个很划算的,来啊!她再有天大的不是,毕竟做过你们的老师,毕竟为你们付出过,难道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你们的父母要是看到你们今天这样无法无天、禽兽不如的行为,不晓得要怎样地伤心呢!天哪!呜呜——”诸玉良骂完后就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这群青年被她突如其来的哭骂给怔住了……此时,闻声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也纷纷谴责这帮青年的野蛮行径,大家都说:“后生人做事不要做过头!被你们爹娘看见要寒心的!”

“你是什么人?敢为走资派鸣冤叫屈?”那位小个子男青年还想上去打诸玉良,但被那高个子男青年给阻止了。

“算了,她是孕妇,弄出人命来不好交待。今天到此为止。撤!”高个子男青年一声令下,二三十人便扬长而去。

陈美娟一头倒在诸玉良怀里,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诸玉良擦干眼泪,帮陈美娟解开绑绳,自己咬着牙支撑着站起来后,再把陈美娟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