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明晃晃的白炽灯把整个房间照得雪亮,小刘、老王、小刘妹妹三个人坐在老王房间的土炕,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就在刚才吃饭的时候,狗蛋和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年轻人走进了屋里。
狗蛋见饭桌三个人泪水涟涟,虽然说没有像之前那样冷嘲热讽地说一番风凉话,可表情还是一副漠不关心死水微澜的模样,在他自己的房间里翻来覆去地找了会儿东西。等出来时,胳膊肘下多了一个用报纸裹住的东西,他向那个年轻人挥了下手,随口向小刘说了句,你们继续吃,我出去有事,不回来了。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待三个人吃完饭,小刘妹妹起身洗了碗,收拾好桌子,然后回到炕,打算和哥哥继续聆听老王接下来的讲述。
可是,老王许久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直到小刘给母亲打了个电话,重新又坐回来,喝完整整一杯茶,老王这才慢悠悠的挪了挪身子,像自言自语式地又开始讲述那晚的故事了。
等送走了刘叔之后呀,我就开始烧水了……老王像是从回忆中刚刚抽离出来似的,语速特别地缓慢,他喝了口水,继续缓缓地说道,小刘干部,你是不知道啊,当我脱了师傅的衣裳,看到他只剩下皮包骨头一样的身体,我这心里面呀,就跟被绞了一样,生疼生疼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小刘默默地看着老王已然开始悲伤的神情,心情也跟着渐渐沉重起来。
那然后呢?
这时候,小刘妹妹插进嘴来,她紧紧握着小刘的胳膊,几乎快把整条胳膊都揽进了自己的怀里,小刘知道她是在紧张老王,于是轻轻地拍了拍妹妹的手,示意她放松下来。
小刘妹妹这才松了胳膊,把头轻轻地倚在哥哥的肩,继续听老王讲述着。
等擦拭完师傅的身体呀,我就找出来师傅之前洗过的衣裳,给他换了。老王继续平静地讲述道,可是师傅连一件像样的衣裳也没有,到处不是破了袖口,就是掉了扣子……于是我就找出来针线,一针一针地给他缝了……
尽管老王的语速格外缓慢,语气里也透着一份不寻常的平静,可小刘还是能感觉出来,一股澎湃又汹涌的情感正冲击着老王敏感又脆弱的内心,因为他看到一颗颗滚烫的热泪,又从老王的眼角处流淌了下来……
哎,小刘干部呀……一声长长的叹息声,把小刘叫得心里直发颤,他赶紧应了声,嗳。
你现在知道师傅为我操了多少心吧?
老王泪眼婆娑地望着小刘,伸出手,边掰着手指头,边对小刘说道,他把这一辈子的好东西都留给我了,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用,什么都想着我……可我还那么不懂事,整天里只知道记挂着娘来接我,我对不起师傅呀,呜呜呜……
这一刻,老王终于忍不住轻声地抽泣起来,苍老的双手掩在脸,就像两只干枯的树枝抚在树干一样,不一会儿,从树枝间就渗出了涓涓的泪水。
老王,你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呢。小刘妹妹红着眼眶,想安慰一下老王,可这话刚刚说完,就听见老王颤颤悠悠地说道,十五岁,是个孩子?小刘干部,我八岁都知道照顾弟弟,照顾来宝爷爷,可十五岁了,却不懂照顾师傅,让他老人家瘦成这样,你说,我能原谅自己吗?呜呜呜……
随着老王的哭泣声越来越大,一时间,小刘和妹妹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等过了一会儿,老王渐渐平息下来,小刘本想劝老王喝口水,却看见妹妹慢慢地伸出手去,就好像当初的自己一样,拿起老王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手中轻轻地摩挲着。
小刘就知道,这是妹妹感同身受,在心里为老王难过且心疼着呢。
老王,你接着说说后面都做了些什么吧。
小刘试图想转移一下话题,他轻抚了一下妹妹的小脸,紧接着把老王的水杯往他跟前推了推,老王并没有接应。
半晌,老王才缓缓说道,等缝好衣裳,我就按照刘叔说的,开始蒸米饭了。蒸了一碗半熟的米饭,之后又把家里所有的白面都拿出来,给师傅做了馒头,我是怕他路饿着哩。
再后来呢?小刘继续问道。
再后来,我就动了脑筋呀,总不能让师傅干巴巴地躺在棺材里受冻吧?总得有铺的盖的,于是,我就把多余的两床被褥都拆下来,洗干净了,然后又从院子里找来几个木板、木条,连夜刻了神主、墓碑,做了挑幡……一直忙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