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默默地给阿柔整理着衣服,低声讲起了二人的过往:“自我记事起,我便生活在一处名叫元宝的村庄,村长将我抚养长大,也是我唯一的亲人,阿柔比我大三岁,与我一同长大,我十岁时便于阿柔一起向村长学剑,阿柔的天赋比我高出许多,阿柔用一年时间学成的东西我足足用了三年。”
李长卿与空禅对视一眼,看着唐安怀中的阿柔,心动俱是一惊。
唐安接着说道:“与阿柔学剑的第二年我才发现阿柔身患怪病,一旦激发内力便会不受控制的暴走,村长最初用内力为阿柔压制了一段时间,其后就无能为力了,我修习三年出师后便告别了村长,带着阿柔离开了元宝村,为了治好阿柔的病在江湖上奔走,神医蒲四曾为阿柔诊断过,阿柔的病要天材地宝才可医治,而武林中奇珍最多的除了商号便是临渊阁了,于是我便为临渊阁做事到今日,如果此次天诛令顺利完成,临渊阁会付我一株雪莲作报酬,再加上之前的积攒便凑得差不多了。”
几人将散乱了一地的桌椅重新摆好,换了张桌子坐下,唐安认真的为阿柔梳理着有些杂乱的长发,众人相顾一时无言,大堂中静的有些诡异,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客栈里的小二都消失了,整个大堂里只剩下唐安等人。
虽然几人年纪不大,但都在江湖上行走过有处事经验,一番商议后留下沈志清和唐安一起,其他人决定先出门查看一番。
客栈门外,马厩里的几匹马依然拴在横杆上,两边的大道空无一人,天晴无风,路旁的树林一片寂静,只有拴着的马匹时不时打个响鼻发出一丝响动。
空禅和李长卿交换了一下眼神,李长卿开口道:“师弟,你去客栈的后厨看看能否有什么发现,切记多加小心。”
叶明月应了一声,拔剑在手回身去查看客栈的后院。
待叶明月走进客栈,李长卿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空禅会意,两人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并肩而行,缓缓走出了一段距离。
空禅看着李长卿说道:“李道长有什么要和小僧说的,还请明言。”
李长卿悠悠道:“其实空禅大师的心中,应该已经和贫道有了些许共识。”
空禅闻言,脚下一停,又继续跟上了李长卿的脚步,笑着道:“不出意外,李道长所说的与小僧心里想的应该是同一件事。”
“没错,”李长卿从怀中拿出唐安的那张天诛令名单,递给空禅说道:“按照唐少侠所说,这上面是临渊阁主所拟定的人员名单,但除了叶师弟和大师你,其他应允参与的门派世家都未有人来。”
空禅看着名单赞同道:“妙音坊弟子失踪遇难后,坊主下令闭门所有弟子一律不得外出;杨家虽然派遣了弟子,但却联系不上行踪难觅的李箜篌;关家家主闭门铸刀,加之刀王老前辈去世,关宁要留在家中守孝;叶家和丐帮在独孤之乱中不曾有弟子遇难,但剑皇和马长老两位先后去世,两家都婉拒了临渊阁的邀请,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李长卿接过话头道:“这次诛杀独孤解的天诛令,其实只有我纯阳宫与少林寺真正响应了。”
李长卿言已至此,两人心领神会,空禅收起了名单闭口不言,两人各自思索着走回了客栈。
刚进客栈大门,两人便愕然发现,叶明月正在和一个打扮的有些另类的人持剑对峙着,唐安一脸无奈的护着醒过来的阿柔,沈志清则狐假虎威的站在叶明月一边卖力的为师兄加油。
如果老徐还在,见到这人怕是口水都要留到地上:一身的粗布衣裳普通至极,为了特意做旧,还打了几个补丁,除去这身怪衣,这人身上珠光宝气的耀眼,带有浑圆璞玉的发髻、镶有翡翠的发饰、左右手腕上各带着一副成色十足的金镯,就连鞋子上都镶了一块色泽看着就不简单的大块温玉。让整体显得更加奇葩的则是他手中的剑,与这一身饰物不同,这把剑上没有任何装饰,甚至还带着不少锈渍,就像是最末流铁匠随手敲打出的失败品,简直要人怀疑这把剑还能不能伤到人。
沈志清见到李长卿归来,立马指着那人大声喊道:“大师兄,二师兄和人打起来了!”
李长卿脸色一变,快步走到了师弟身边,伸手搭在师弟肩膀用内视探查了一下,所幸叶明月虽然气息有些不稳,但却没有任何伤势,反观对方身上亦是如此。
唐安苦笑着招呼了一下李长卿,对着一头雾水的纯阳大师兄解释道:“叶道长检查后厨的时候,小沈道长自告奋勇要去二楼查看,我和阿柔几日前就在这里住下,除了我们就只有一位同行的房客正在房中休息,于是就同意了小沈道长的建议。不曾想小沈道长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叶道长直接在后厨使出一招惊人的剑诀打穿了楼层间的墙壁,纵身冲了进去,随后两人就从二楼一路缠斗打到了大堂。”
李长卿指着场中珠光宝气的持剑男子,眼中带上了一丝煞气,沉声问道:“那房客是什么来路,就是此人?”说罢没等唐安回答,已经运转起了内功,周身真气在内力全力激发下激荡着道袍凛凛作响。瞬息之间《紫霞神功》就被催发到了极致,在李长卿的周身散发出道道肉眼可见的紫气,如此异象若是被熟悉纯阳道门的人看到,定会惊呼李长卿年未二十,竟然已将紫霞功修炼小成,如此天赋当真叫人咋舌。
感到李长卿的气势拔高,唐安连忙出言制止道:“李道长且慢,这位名叫叶问居,并非是坏人,而且他也是此次天诛令的成员之一。”听了唐安的话,李长卿体内奔流的紫气稍缓,转头看向唐安等待着下文。
唐安轻轻安抚着怀中的少女,苦笑着述说起这人的来历:“我和阿柔与这位叶少侠在扬州城相识,如今也有一段时间了。当时我们二人初至扬州,阿柔的身体情况不是很好,我便打算为阿柔买匹坐骑代步。恰巧当时驿站有匹老马出售,我看价格便宜,便付了银两买下。不曾想阿柔骑着老马刚出城门,老马便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城门的守卫验过后断定老马已死,教我们二人速速把马尸拖走,莫要挡了进城的路,一时还聚集了许多路人围观。正在我二人手足无措之际,叶少侠恰好骑马路过,了解这番情况后不仅叫人帮忙处理了死马,还慷慨的赠予了我们两匹坐骑代步,只是叶少侠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请求,基于赠马的恩情我考虑下就同意了。”
李长卿对这穿着怪异的少年有了兴趣,虽然对方与师弟起了冲突,但为人行事还是有几分侠义之心,于是继续问道:“这位少侠提出了什么要求,可曾为难了唐少侠和阿柔姑娘?”
唐安摇头道:“那倒没有,叶少侠不过是看在下和阿柔的行囊中有剑,想要与我二人切磋一番罢了。”
李长卿清楚自己师弟的剑道修为,同龄人中鲜有与之匹敌者,既然能与叶明月缠斗多时,想来这叶问居的剑术也是不差,而且不知怎地,李长卿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听过叶问居这个名字。
唐安猜到了李长卿心中所想,轻笑一声道:“李道长可是觉得叶少侠的剑法应当不错?实不相瞒,当初叶少侠和在下切磋,三招便落败了。至于阿柔,叶少侠连半招都没有抵挡住,剑就被震得脱手而飞。这之后叶少侠就硬是要跟着我二人同行,一时不好推脱,在下只好同意叶少侠跟来。”
“竟然有这种事?”李长卿讶异的像小师弟问道:“志清,你叶师兄和这位少侠交手了几个回合?”
沈志清皱着眉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道:“二师兄和他交手了有七招还是八招,四招落决三招北斗,虽然没有用太上破势剑招但师兄所有的剑路都被他破掉了,一剑也不差!”
“怎么可能!”
唐安和李长卿一齐惊呼出声,唐安有些不敢置信的道:“小沈道长,你确定叶少侠拆掉了叶道长至少七招?”唐安这才发觉,自己第一时间在照顾阿柔,倒是没有细看两人的交手。但听闻了沈志清的话一时之间实在难以相信,自己三招就能击败的叶问居竟然在剑术惊人的叶问居手下坚持了这么久,还破去了以精妙著称的纯阳剑诀?
这一路从扬州城赶到临安客栈,叶问居白天睡在马背上,晚上睡在床榻上,偶尔见他清醒还是不知道嘀嘀咕咕什么东西,一个人颇为神秘的翻阅着一本残破的旧书。在如此短的时日里一个剑术不精的人怎么可能有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要知道针对独孤解的“天诛令”凶险极大,唐安本意是在这里汇合了其他成员后就与叶问居别过,不曾想据沈志清所言竟有如此战力,难不成真的能为天诛令添些助力?
李长卿的惊讶则来自于自家师弟,纯阳剑宗以修剑为主,修内为辅,在纯阳这一代弟子中,唯一对《纯阳剑典》融会贯通者只有叶明月一人,同时他更是掌教傅太清唯一的亲传弟子,不说同龄人中,就连一些二流剑客单论剑道也远远不是叶明月的对手。
《纯阳剑典》上应天星,叶明月主修的乃是威势最强的“北斗破势决”,剑意中既有北斗七星连绵不绝,亦有破势之威锐利不可当。除了剑法小成,叶明月手中所持佩剑乃是掌教亲赐:昔日叶家山庄初立,纯阳掌教傅太清前往祝贺赠礼,从叶家得到的回赠的宝剑“含光”,由傅太清蕴养了十余年,隐隐有成为神兵的潜质,在收叶明月为徒后便赠给了叶明月,以期他在剑道一途能更有所成。
手持宝剑的叶明月被一个挡不住别人三招的不入流剑客用一把生锈的铁剑破招破的一干二净?这就有些骇人听闻了,叶明月自己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听见了小师弟和大师兄等人的对话,叶明月深吸一口气,脚下踩出了一个起式,手中“含光”斜指向地面,一身内力不断向长剑汇聚着,剑尖处更是有剑芒不断吞吐,预示这一击必然不同凡响。
察觉到对手的气势与方才完全不同,叶问居双眼一亮,将铁剑收回到身前,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他的眼中已经忽略了周身的一切,只剩下了叶明月和叶明月手中的剑。唐安有些讶然的看着犹如变了个人的剑客,全然看不出这是那个三招败给自己的叶问居。
两个人都在积攒自身的气势,不同的是一个在将自己的剑势逐渐蓄到最高,要以破势一剑退敌,平时对战中这一招需要蓄势出手极难,但在这种对剑;另一个则收敛起剑意,全部身心都在等待着剑锋袭来,在出手的一刹那感受到对方剑招中最弱的一点。
二人虽然都没有进一步动作,但在李长卿等人的眼中,二人的对决就如同乌云笼罩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转眼便会迎来狂风暴雨一般,蓄势待发的叶明月就是那雷霆震怒,而收敛心神的叶问居则是不为所动的江海凝光。
两个人的这一招最终没有出手,因为一个人先掀开了客栈的门帘,走到了场中。
来人上身穿着劲装,下半身则披着军中制式的半身甲,在大堂内环顾了一圈,声音有些沉闷的发问道:“谁是唐安?”
拔剑对峙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叶明月归剑入鞘走回了李长卿身边,叶问居则将那把生锈的铁剑随意地插在了带有翡翠的褡裢里,抬起手指了下唐安,随后径自走回了二楼客房。
唐安冲这一身行伍打扮的人行了个礼道:“在下便是。”
“阿弥托佛,”一旁的空禅走上前施礼道:“昔日在洛阳白马寺,小僧曾与燕将军有过一面之缘,这位便是燕默燕将军。”
原来这人便是先前提到过的燕默,李长卿等人上下打量起来人,空禅的身材已经很高大了,比同龄的李长卿和叶明月都要高些,但与这燕默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更矮一些的唐安要和这九尺汉子对视甚至要微微仰起头才行。
白色劲装下是掩盖不住的一身充满力量的横练肌肉,显得燕默整个人如同一座铁塔,而从燕默走进客栈之后的一系列动作来看,不仅脚步沉稳有力,而且呼吸绵长,显然内功修为也不俗,纯阳宫三人对视了一番,方知空禅所言非虚。
燕默站在场中开口道:“某名燕默,奉命将这锦囊交付给唐安唐公子。”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做工精细的红色锦囊,走上前递给了唐安。
唐安接过锦囊,先是细细观察一下表面,确认无误后才当着众人的面将锦囊打开。对这红色的锦囊唐安很是熟悉,这是临渊阁特有的传令方式,这种锦囊由阁内巧匠统一缝制,在锦囊内里某个位置还用金线绣了一个“渊”字,临渊阁的特使只需要按约定的位置摸到这个字,就能知道锦囊的真伪,因此仿造的难度极大。
摸到熟悉的纹路,唐安确定了这锦囊来自临渊阁无疑,锦囊里只有一张纸条,唐安将其拿出,浏览了一下纸条上的内容,期间唐安的神色变幻了几次,最终定格在了疑惑与不解。
感受到众人投来询问的目光,唐安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计划有变,阁主传信于我,就在三日前,独孤解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