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满乾坤。
历经第四殿的凶险,不仅同行之人又少了一个,活着的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大家坐在第五殿的门楼前,尽皆一语不发。门楼墙上“纠伦殿”三个大字与字上面古怪的符号似乎在散发着幽幽的亮光。门内一片棕褐色的浓云,不知又笼罩着何等凶险。那想象中阴曹地府的阎罗大殿,也无非如是吧。
这一次,高手们休整的时间非常长。戮血池的水也不知为何如此之“毒”,沾染后形成的伤口难以愈合,还一直慢慢往外淌血,即便以外伤药敷上也无济于事。众人只得用布条将伤口紧紧绑住。
被池水伤得最重的当数伍宗言了。他不仅身上沾了不少池水,脸上也被溅到了一些,幸而眼睛无事。脸上的伤口格外的疼,用布缠上之后就闷得发痒,气得他口中一直骂骂咧咧的。
“宝珠”独自坐在墙边低头思索着。他心中十分疑惑,父亲訾玉华与这些“阎罗殿”的守卫者究竟有什么关系?訾玉华名号“阴阳司”,难道他果真成为了指引亡魂前往阴曹地府的引渡人?可是这些高手也不是亡魂啊。
魏伶卿算是在第四殿中伤得第二重的人。她清理完伤口之后,开始抓紧时间制作符咒。在这个古怪又危险的地方,许多自然常理根本行不通,符咒倒是派上了大用场。经过之前那一场抽丝剥茧般的讲述,她得知当年那两个孩子依然活得好好的,所以心结已经完全解开了。如今再看她的面容,眉宇之间少了一丝冷淡,多了一分坦然。
夏侯晴凝视着唐云希那柄剑,一言不发。
剩下的几位掌门都在讨论那戮血池水的实质究竟是什么。
张崇武留意到夏侯晴手中的那柄剑,联想到秋老那柄剑被池水所溶蚀的场景,他发现了一个非常矛盾的现象:“那池水甚至连极品仙剑都能消溶得一干二净,为何那些骷髅与尸骸却漂荡在其中呢?”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也许尸骸碎骨就是为了吓唬我们,所以用了什么方法保持不被池水所化?”嵇钦岑道。
张崇武瞥了他一眼:“我们这等高手什么惨不忍睹的尸骸没有见过?能吓得到么?就算吓到了又如何呢?吕玄德自始至终没有对我们下杀手啊。此外,若是戮血池中一块尸骸都没有,我们这群人除了唐云希之外,有谁能闯得过来?”随即,他又摇头道:“不对,恐怕连唐云希都没办法。我们先头行进的那段距离,远超过后来他数次往返最后一段的总距。”
嵇钦岑说:“说明吕玄德果然没有杀心呗。”
“就算没有杀心,我们也死了一个同伴。”马凤烟道。
“说明真正的凶险来自于阎罗十殿,而非守卫之人。”张崇武的这个想法立即受到了嵇钦岑的反驳:“那第二殿、第三殿又是怎么回事?第二殿那个厉阴德害得剑圣牺牲了,第三殿的余洞明险些害死我们所有人!”
“可是我总觉得,杀死他们的过程有些过于简单了”张崇武抱着胳膊陷入了沉思。
“要我说,这一切都是那个訾玉华的阴谋!当初八大帝皇为何要攻打景钧洲?说明景钧帝皇就不是个好人!这次大家却为了守御景钧洲而集结,这本身就不太合理。偏偏我们这些当世最强的高手被骗来闯莫名其妙的阎罗十殿,莫不是打算先将我们骗离战场,然后在这里一并解决?”嵇钦岑大放厥词,还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很有道理。
“景钧帝皇就是后土圣祖!”“宝珠”道,“你怀疑我爹也就罢了,怎地还能怀疑上后土圣祖?”
嵇钦岑振振有词:“嘁,什么圣祖?不过一个大妖而已!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天知道后土打的什么算盘!”
“即便是妖族,那也是我们清微界的子民。清微界有难,大家当然得站在同一战线。难道嵇掌门是觉的那些大肆破坏清微界的异族人与我们是一条心?”夏侯晴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异族人固然是敌人,可妖族未必就是朋友啊!”嵇钦岑还在狡辩,“对了,万一后土已经和那些异族人暗通款曲”
“铿”的一声,“宝珠”一锤子砸在墙上,粗声粗气地警告道:“休要再侮辱后土圣祖!”
“好了!无凭据的猜疑还是不要再说了,大敌当前,若不团结一心,如何闯得过后面的六殿?”张崇武赶紧打起了圆场,秋老逝去之后,领队的责任落到了他的肩上。虽然夏侯晴和“宝珠”在清微榜上的排名都比他高,但是那两人都无意当领头之人,而且“宝珠”还受了重伤。张崇武作为仙道第一大宗的掌门,的确有领队的资格和责任。
休整完毕之后,张崇武率先进入了大门。
这座“纠伦殿”中的情形也很奇怪,门楼内连接着一条细长的小路,路两边又是那种不见底的深渊,可远处的围墙又隐约可见,表明此殿的范围非常小。小路尽头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塔楼,上半截完全掩藏在浓厚的褐云之中,不知有多少层。塔楼前竖着一根旗杆,杆头挂着一面方旗,旗上绣着三个字:“望乡楼”。
“这里难道是酒楼不成?”张崇武踏上了笔直的小道。小道宽窄仅有三尺左右,在两侧深渊的映衬下感觉很危险,但好在很短,距离塔楼大门也就是十几丈而已。一行人顺利地进入了塔楼。
塔楼的大门在众人身后“砰”的一声自行关上了,原本昏暗无光的堂中突然间灯火通明,白墙红毯、金灯玉柱,还真有种高级奢华酒楼的味道。
堂中央有一张巨大的屏背椅,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此人脸孔白净,头戴方冠,两侧垂下两枚香袋,将耳朵遮住,身穿宽袖长袍,脚蹬海云方头履。他两手搭在左右扶手上,闭着双眼,垂着头颅。
“你就是第五殿的守卫者?”张崇武喝问道。
那人没有回答,一动也不动,仿若一尊雕像。
“莫非已经死了?”嵇钦岑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步,用刀尖去抬那人的下巴。
未等触及,那人陡然睁开双目,吓得嵇钦岑往后一跳。众人也无不心惊,好可怕的一双眼睛!大如铜铃,瞳仁漆黑如墨,往眼白发散出黑色的纹丝。
“我是包胜耀”那人的声音沙哑不清,气若游丝,像是久病初愈似的。他颤巍巍地抬起双手,将方冠摘掉,一头白发霍然垂落下来,“这里,有给你们的”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脑袋又一次垂下,那双可怕的眼睛也再度闭紧了。
众位高手面面相觑,此人是怎么了?因为担心有诈,没人敢靠近。
僵持了许久,张崇武松了口气,说:“口鼻前的发丝一点也不动,可见无气无息,此人已经死了。”
“他刚才说这里有给我们的东西。”嵇钦岑环视四周,堂中除了椅子之外没有任何家什,若有东西必是一目了然。
“在这里!”吴瑾兰用剑锋挑来了方冠,里面竟有一张叠起的纸,展开一看,纸上写着正是每一殿的守卫者都会说的那八句怪话:
艮至人背,
不获其身。
抑己之为,
起于趾根。
步将入槛,
裂夤肉深。
言序悔亡,
大利永贞。
另外还有一首四句七言诗,诗曰:
纠伦神殿圆旧事,
新愁旧憾悔心痴。
世道无常云烟过,
莫陷欲牢不自知。
每一殿的守卫者都会说一段八句四字的怪言,这一段的第一个字是“艮”,亦是八卦之一。如果按之前众人的推测,那么这座纠伦殿的褐云对应的是“艮卦”之山。
八句怪言参悟不透并无大碍,不影响众人闯关。而后面这一首七言诗就颇有意味了。因为此殿的守卫者已经死了,他一定是想通过这首诗传达某种讯息给众位高手。这首诗虽然比八句古怪言语要易懂一些,但依然让人深感疑惑。这第五殿能圆何旧事?陷欲望牢笼之中不自知的又是何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