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六章 救命的稻草其实就隐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里(1 / 2)老树上的喜鹊首页

两位老人吃饱喝够,孔方里打着饱嗝拍着自己的肚子一脸的心满意足,由衷地赞叹这铁锅铁勺做出来的家常饭真是浑然天成妙不可言。王丑说孔教授登门造访蓬荜生辉老夫岂敢怠慢,不拿出最高水平怎么配得上教授这一肚子的学问。

“您这么说,我惭愧得紧,那有你起死回生的妙手呀!”

“哎,我只能治得了肉身上的疑难杂症,你治的可是人心上的大病,这可比我了不起。”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灵魂怎么能离开肉体这个壳子哩?”

“肉体要是离开了灵魂那就是行尸走肉,人活着还有啥意思。”

“依你这么说我们两个人是绝配哩!”孔方里说毕,两个人对视一眼,嘴里嗷嗷的回味着,手却指向对方禁不住哈哈大笑。

“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王丑的旱烟锅子吸的吱吱响。

“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孔方里踱着方步从容不迫。

两位长老说着话便出了家门来到山林间。山林间清风拂面,花香袭人,孔方里说这风景这山间的味道真是没得说了,今天这应该叫悠然见北山了。王丑说既然喜欢退休了你就过来,咱们两个住一间房子来个“惟吾德馨”。

二人闲谈中王丑禁不住提起了今天给陈忠民看病的来历,孔方里本来就心存疑惑感到奇怪就来了个刨根问底,听完情绪非常激动,说真是大煞风景让人气恨非常。王丑不解的问你怎么认识这个陈书记的。

“他曾经是我的学生!而且是我特别看好的得意门生。哎,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原来变成这式子了,真是令人失望令人寒心。我原来就给他提过醒不要玩物丧志不要昧了良心,没想到他只当了耳旁风。”孔方里脸色铁青:“今天我回去非得收拾他一顿不可!不过我替他求个情,你这个药方子别忘了给他开上。他这个人本质上还是不错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哦。”王丑说:“依我看,他这病其实也算平常,我看能治。第一步就要这么看,就要撕了他的面子气气他,气气他血脉就通了。本来我是不想管他的,今天你张嘴了,我就给你个面子吧。别人可没有这个待遇。”

“那我先替他谢过您了。”

“不用客气。”

第二天,孔方里赶到县城,适逢陈忠民在家躺着养病,于是他把陈忠民堵在床上,他可不管陈忠民有病没病,只管指着陈忠民的鼻子大骂了一通,让陈忠民在外人面前休提他是自己的学生。

“真是丢人丢到山沟里去了,叫老子太没有面子了。”陈忠民跪在床上唯有泪流满面,羞愧地难以抬头。

第三天,王学敏就把父亲给陈忠民抓的药用牛皮纸包好提到了王国华的家里,王学敏还专门提了一壶泉水。王学敏说这一壶水是父亲专门在山后的林间小溪里接的。老头接这一壶水用了半个时辰。父亲说他闻得见水中的各种味道,他说这水不是一般的水,这水里有松柏的浓香、柿子树的醇厚、杏树的甘涩、石榴树的酸甜、黄土的芬芳、野草的清爽,还有天地的精华,更有上善的水性。水本身就是良药,用这溪水煎药,药性也会更好。

绝望的王国华颇感意外,但还是愤愤不平继续责怪王丑:“二爷也真是的,就知道耍人来疯,一点面子都不给人,这叫我怎么下台。昨天陈书记一回到家,连气带病,躺在床上真的下不来了。后来又被哪个孔方里骂了个狗血喷头。我给他搭话,他也不理,弄得我两头不是人,心里好生不安。”

“我觉得二位老人骂得太及时了。”王学敏说。

“对?!”

“该骂就得骂,有些人就是欠骂。”

王国华一听这话,简直想吃了王学敏:“你是想把我往死里整吗!”。王学敏却嘿嘿一笑向王国华介绍了对的原因:“陈忠民的病情是气血两虚造成的,又遇寒气凝滞不通,平时又不注意又不运动,自然没法调理。骂他两句,出一场大汗,气血才能通畅,这时再加上运动调理,是能恢复元气的。我听老父亲说了,陈忠民的病能治好,你不用担心你的锦绣前程。前途是光明的,道路自然是曲折的。”

“你说的可是真的?”王国华像在听梦话。他只觉拨云见日,一股热流从脚指头上窜上来,温暖了他的整个身体。

“放心吧,按方子吃药,过不了三个月就会完全好的。”

“啊,这么神奇,好啊!陈书记呀,你老人家要绝处逢生了,我王国华也要绝处逢生啦!”王国华突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两行热泪一涌而出。老天真的有眼。王国华只想把这一切赶快告诉陈忠民。王学敏看着他还以为他仍为自己的前途担心,就劝他你又不是想害他,只怪他自己没干下好事,脸皮又薄,见不得人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放心,他还不至于把你放进监狱。放进监狱你就什么也不想了,监狱外你还得活受罪。

“官场上的事情你不懂,你不懂,官场上的事你诡谲难测的。”

“我何必要看透你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你的身上,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当官和做妓女差不多,时间长了有瘾,但其实是甜在外头,苦在心里。”

听了王学敏的话,王国华愣怔了一下,发了一会呆,接着就哈哈大笑,不过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最后直笑得涕泪交流肝肠寸断,笑完就拿起王学敏放在桌子上的草药,抬腿就往外走,走了几步,觉着有点失态,就回过头向王学敏嘿嘿笑了笑,王学敏同情地说:“你快去吧,理解万岁。”

王丑致命的一击把陈忠民的心脏捅了一个天大的窟窿,陈忠民赖以维持生命的侥幸心理最后彻底破灭了,他像泄了气的皮球萎缩成了一堆烂泥,也像一条抽了筋的死狗烂猫,只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再不见人。

苍天呀,你让我怎么行走于天地间去见我熟悉的父老乡亲!心灵呀,你让我怎样洗刷你的污垢重新做人?

陈忠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羞愧难当,他一夜之间白了头发身体瘦了一大圈,脸色变得毫无血色灰败不堪,他再也装不出此前从容淡定的样子,他也不想装出以往从容淡定的样子,伪装在这个时候已经一文不值。

自己原来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堤防稀里哗啦地崩溃成一团烂泥根本提不起来。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破罐子破碎,连续几天没有上班理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长久的隐忍遮掩已经没有必要,他想隐瞒病情的打算就此落空,县委大院的人很快风闻到陈忠民已经不可救药了,他们已经无心工作都在对陈忠民的病情猜来猜去议论纷纷作着自己可能的打算。

在此背景下,有希望的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县委大院的气氛开始变得紧张诡异起来。刘县长有意无意地在酒桌上把陈忠民的情况当作一种关心传递给了市高官。书记市长头一次听说,当然要表关切,他们打电话问候了陈忠民几次,这使陈忠民的脸又变成了死灰色。他知道市委问他病情的弦外之音。

市委里的至友打电话告诉他,最近市委开了一次会,会上提到了他的问题,意思是为了不影响工作,实在不行就作一番调整,甚至有人建议把陈忠民调到顾问委员会去算了。一传十十传百,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高平上下。

消息很可靠,其他人的机会来了,县委的几个有条件的成员开始正式为未来的书记忙碌开了。陈忠民的门庭冷落,沉重的失落感浓烈地包围了他,他现在真正体会到了世态的炎凉,官场的冷酷:人真是不得了呀,现在当着官都是这样,将来退位了不知道会有多么凄惨的结果。他脑子里想,退位了绝不在这个地方呆了。人心不古啊,他第一次觉着活在世上没有什么意思了,往日费尽心机谋到的这个位子已失去了它独特的魅力。

周围的人也知道他的痛处隐私,但没有人不长眼色地向他亮出这个疮疤。王丑在众人面前把他脱光剥净,因猝不及防更使他痛彻心肺受伤太重。他没有想到突如其来的冷箭会从这个平常的百姓嘴里射出。他只提防政敌的攻击,对他们的进攻他早已想到了对付的办法,谁知王丑的冷不防却首先穿透了他的胸膛,而且使他觉得自己一文不值。他在怒气消退完了之后,开始彻底反省自己,难怪人家说自己,自己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不好意思了。

王丑的药就放在他的面前。他望着王丑的药,觉得那简直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吃吧,简直令他不堪忍受,这一种屈服让他尽失尊严;不吃,他不甘心,这个时候求生的本能还是存在的。王丑老先生,你不是治我的病,而是在捅我的心哪。陈忠民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让苦涩的泪水汹涌奔流。最后,他颤抖着双手端起了药水,他咕嘟咕嘟一口气把药和泪水都喝到了肚子里,喝完药水忍不住哭成了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