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7日，星期天，黄正青轮到全天休息，去超市买了两斤猪肉和几样蔬菜。回到家里，他取出大钢精锅，打算做卤肉。肉切成大块，先焯水，再入锅，汤里加了十几味调料，小小的出租屋里肉香四溢。一般情况下，他每周买两次肉，一次买半斤或者一斤，大多是炖清汤肉给烈烈吃。今天买这么多肉，他是想请曲小楼和云筱黎过来吃饭。本来他想请他们上饭店吃，最终还是觉得在家吃最便宜实惠。

电话里，曲小楼一口答应来吃饭，但云筱黎要加班一整天，他只能一个人过来。黄正青有些遗憾，虽然才见过一面，他和烈烈都很喜欢云筱黎这姑娘。

钢精锅里的汤汁已经沸腾许久，肉块在锅里上下浮动，再煮一个小时应该就很入味了。黄正青用筷子沾了一点汁水尝尝，非常满意。他开始收拾毛豆荚和南瓜藤，待会儿下锅炒。一荤两素，再加一个榨菜鸡蛋汤，对爷儿俩来说应该很丰盛了，但用来招待多年未见的老友，是不是有点寒酸？他挠挠头皮，在柜子里搜出一小把鱼干，他想可以再添一个青椒炒鱼干。

刚把鱼干浸在盆子里，手机响了。黄正青手忙脚乱地擦干手，关小了煤气灶炖肉的火，接起了电话。电话是他所在的佳安保安公司副总金耀国打来的。

“喂，金总。”黄正青走了出去，把门带上，留下烈烈在屋里的小桌上做作业。

“老黄啊，在忙什么，能过来一趟吗？”

“金总，我今天休息呢。”黄正青说，“要不明天我到你办公室，行不？”

“这样啊？”

“事情不急吧？”黄正青问道。

“事情也不是非常急，不过，早点跟你说呢，也有早点说的好处。”

肉煮在锅里，娃在家里，老友马上就要来吃饭，黄正青实在不想现在跑一趟，虽然从租住处到公司的距离不远，只有两公里左右。

“呃……我说，还是……”黄正青一着急，话都说不利索了。

“那好，就这样吧，等你有空了就到办公室来。”金耀国果断地挂了电话。

虽然不用现在就跑一趟，但黄正青想着到底怎么一回事，完全挂在心上放不下来。回屋继续收拾菜，好久也没有把蔬菜收拾好。锅里也忘了关照，等到微微的焦味钻进鼻子，才想起往锅里加了些水。还好，并没有把锅里的肉毁了。

在遇到曲小楼之前，金耀国是黄正青在佳州唯一感到温暖亲切的人。之前，他并不认识金耀国，经原来的同事介绍来到佳州，在保安公司的招聘面试上才见到金耀国第一面。金耀国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一同面试的人力资源部主管还想继续发问，金耀国就挥手通过了。当时，黄正青一直在担心自己受过伤不灵活的右手可能会成为入职的障碍，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得以通过，不由得对相貌堂堂的金耀国产生了敬意和好感。试用几个月后，黄正青是同一批员工中最早转正的几个人之一，转正是金耀国一手批的。最让黄正青感激涕零的，是金耀国出面帮烈烈转学的事。农历年前，烈烈已在民工子弟学校读了一年半，虽然校长和老师都是热心人，但那里条件确实太差，而且办学资质成问题，说不定随时可能关门。黄正青心忧不已，金耀国得知后，主动出面跑了好多地方，终于在年后开学时顺利地让烈烈转进了佳州学院第一附属小学，这可是佳州最好的小学。黄正青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用了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只火腿和一条中华烟，送到金耀国家里。金耀国笑脸相迎，留他吃了晚饭。第二天，金耀国拿着一个信封递给他，告诉他已经把火腿和烟原价退回了商场。“你一个月发到手的工资一千多块钱，两个人过日子，还要交房租，太不容易。心意我领了，钱你收着。”这句话，让他当时几乎落泪。好多次，他想，金耀国是他这辈子的贵人，是他身份差距很大的好友。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人，现今会令他如此恐惧。

黄正青不能不小小失望。卤猪肉是他精心做的，味道之好，完全在他的厨艺水平之上，既新鲜又好吃，可曲小楼几乎不动筷子。他看起来胃口不佳，好像给他吃满汉全席也不香的样子。

“你怎么就不多吃点呢？嫌我烧菜手艺不行还是怎么？”黄正青抱怨道，“看看你，瘦成这个鬼样子，还不多吃点！要不然，连你女朋友都打不过。”

“是吗？”曲小楼反唇相讥，“你看起来也不胖啊，身上能比我多几两肉？”

黄正青不服气，曲起手臂做了个健美运动员的姿势，以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可是衣服太厚，丝毫起不到展示的效果。“你别看我瘦，可结实了，除了骨头全是肉，精肉，比这碗里的肉还精！”

两人笑起来。两人都好久没有这么孩子气地说笑了。

“其实吧，你做的肉还挺好吃的，跟熟肉铺的卤肉味道差不多。我只是夜里没睡好，所以没什么胃口。”曲小楼说。

“夜里没睡好，是不是……”黄正青脸上浮起了笑意。就算曲小楼没有举起手指制止，他也会住口不说，因为烈烈就在一旁。在孩子面前，他一向很注意言行。

胃口不佳的曲小楼不但不怎么吃肉，连酒也不喝，这让黄正青觉得很没意思，独自喝了一瓶啤酒就不再喝了。三人里面，只有烈烈的胃口正常，甚至比平时还好，吃得又快又香。

三个人很快就吃完了饭。这让黄正青很气不过，“我准备了两三个小时，你看看，十几分钟就吃好了！”

曲小楼歉意地笑了笑，马上转移话题，“烈烈，作业做完了吗？”

“早做完了，我在看阿姨给我买的图画书呢，可好看了。”

“别看了，等有空再看书吧，”曲小楼提议道，“我带你去儿童公园看大熊猫，怎么样？”

“什么！大熊猫？”烈烈瞪圆了眼，“你不是在骗我吧，儿童公园我去过，哪有什么大熊猫，只有垃圾箱是张着大嘴的熊猫。你说的是那个吧？”

曲小楼笑了，“什么呀，乱七八糟的，我是老师，怎么会骗你？有家大动物园把两只大熊猫送到我们这儿的儿童公园展览一个月，我班里好几个小朋友已经去看过了。”

烈烈跳起来，“活的大熊猫？我要去，我要去！”

正在收拾碗筷的黄正青连忙训道：“小孩子家别这样，你曲叔叔还有事情要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