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岚看他哭得越来越凶,怎么哄也止不住眼泪,无奈之下捧起他的脸,在他的眉心落下一个不着痕迹的吻。
“小草乖,不痛、不痛了。”
啜泣声戛然而止,楚芜猛地推开云栖岚正起身来,仿佛庙外的雷劈到了他的身上,连眼睛都吓直了。
“师、师尊……”
云栖岚歪头打量他,“不哭了?”
他默默地转过身去,对着那尊凶神恶煞的阎罗像告诫自己冷静,冷静。
可双颊还是难为情地发烫了,一路从脖子红到耳朵根。
……
云栖岚等了好一阵,才等到小徒弟转回来重新面对他。
“我昏迷期间是不是发生了很多事?”
问完,他见楚芜的神情变为前所未有的严肃。
“师尊,您左手背上的东西……您见过吗?”
云栖岚端量着自己左手背的深紫色异纹,妖娆的细丝如藤蔓攀附着整个手背,缓慢不息地生长蔓延至手臂,只是多看了一眼,他就感到被一种陌生的羸弱感掌控了身体。
“我见到了那个和您一模一样的人,他的耳后也有止凰琴器灵的契文,我猜测是与您手上的这个东西有关,是否有某种禁咒可以仿刻或夺取他人的修为灵力?”
云栖岚放下手,“这不是什么禁制咒术……它是活的,名为豸,是寄生于人体内的魔物。”
“……魔物?”楚芜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手背。
“嗯,在《物魔志》中有记:雌豸为紫,喜附于人四肢,雄豸为黑,独附于背骨。难缠之处在于除非宿主肉身枯竭,否则无法脱落;我曾听钻研此书的道人提起过,豸妖原本只能依靠吸取宿主的修为强化本体,但倘若能让一对雄雌豸妖结合,并分别寄生于两个不同的宿主,雌豸所附身之人体内的功法便会全部转移至雄虫宿主体内。”
“这么古怪?”
云栖岚垂眸沉思,又道:“豸乃魔域之物,极少见于人界,知晓这类魔物习性之人更是少之又少,更遑论能令雌雄相互为死敌、厮杀成性的豸结成一对……”
可如今他已法力尽失,不得不信自己身上的豸妖已有对偶。
那么,那个夺走他的功法器灵并冒充他的到底是什么人?利用他的身份又有何目的?
楚芜梳理了一遍所有事件的先后顺序,揣摩假焚琴选择出现的时机和种种缘由,仅仅是因为真正的焚琴犹豫不决,不肯对七杀星罚命格之人下杀手?
不会,恐怕没这么简单。
那个人到底没有杀掉真身,只是封印在冰棺里,可那具冰棺又为何会流落黑市?还那么巧合地被自己看见,并顺顺利利一路畅通无阻地带走呢?
他稍一走神,却见云栖岚起身走到了门口庙檐下。
云栖岚伸手接住从屋檐滴落的雨水,问:“这里离东海很远了吧?”
楚芜答:“南淮。”
“你不告诉我吗?这段时间你是怎么过来的?”
楚芜斟酌一番,开口便是故作轻松的语气道:“这说来就话长了……”
他只字不提自己被假焚琴所伤打入恶风涧之事,也省去了死前所遇到的那一只鬼两只妖,只道自己险些被那个假的焚琴杀掉,命悬一线逃出东海来到南淮被青冥派弟子所救,接着便从醒来削了谢和清的胡子、被丢掉雪香峰后山砸到李归然身上开始说起。
……
“直到您苏醒过来的前一刻,我都在恨您。我还想过,如果当时对我下手的是真的师尊,那我就直接杀了您,反正您现在也毫无还手之力。”楚芜诚实地说,眼睛还威胁似地瞄了一下云栖岚的手背。
云栖岚道:“那……你恨不恨真的师尊这么没用,没有保护好你,害你吃了这么多苦头?”
“不恨。”楚芜昂首挺胸,骄矜道,“我不需要师尊保护,现在我可以保护师尊了。”
云栖岚指尖沾了冰凉的雨水,顺着他秀挺的鼻梁画下湿漉漉的一痕,昏暗下水渍反着莹亮的光。
温柔的声音里藏了琢磨不透的笑意,“虽然我被夺了修为功体和琴,但无需你来保护的。”
楚芜正要反驳,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低沉悠长,仿佛就在他耳旁。
“——谁?”
他警惕地回头,天边闪电破开一道豁亮的疾光,照耀了鄙陋衰败的城隍庙里枭视众生的地府冥官之像,阴森怪诡,令人不寒而栗。
云栖岚环顾一览而尽的庙居,残瓦土阶,神像前早已断了香火,更无长物,根本藏不了人。
“楚芜?”
“师尊,刚刚……您有没有听到什么?”楚芜心跳如擂鼓,难以确信地问。
云栖岚迷惑地摇头:“没有。”
阴风阵阵,阎罗像眼露赤光,面目可骇。
“他听不见的。”
——又来了,那个声音近在咫尺,微冷的吐息扑洒在他的耳际。
他像是给一柄银枪从头到脚刺穿钉在原地!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