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睡下后,春衾还忙着收拾南山院里姚氏的眼线,这次将她们铲除得极是干净,只是院子里可用的人少了,一时间春衾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丫鬟伺候元樱,元樱摆手让春衾回去歇息,自己这儿也没什么事。
回屋的路上,元樱抬头看着冰冷的月辉,闭上眼睛用力吸了一口气,似乎这口气灌入,今晚发生的事情便是做梦,月光微冷入了喉中如灌了冷水,她清醒过来,一切都是真的。
以往随时可以叫到人的南山院一下清静空荡了许多,元樱站在红木门前的石阶上席地而坐,日光晒的人心燥肺热,月光晒的人心寒胃冷。
依旧立在枝头的赵晢看她缓缓埋下头,她双手屈着枕着头,赵晢知晓元樱身形瘦削,夹杂在月光里更显得身子单薄。
他下来时,元樱还保持着那个动作,等到人走到她跟前,她嘴唇动了动又像是没动,“坐罢。”
月光淋在人身上凉飕飕的,跟痛痛快快淋了一场雨无异,赵晢是全程目睹事态的,自然知道她心里烦什么,为何烦,他也不拐弯抹角了,“你祖母是疼爱你的,可是她不仅是你祖母还是整个元府的老夫人,是掌舵人。”
鸦羽般的眼睫毛轻轻动了动,元樱也不假装睡了,她直起身子来,门前种了三棵桃树此时是光秃秃的,她幼时在这儿长大,看着桃树几天一厘地长高,捡过桃花摘过桃果夜攀爬过桃树,痴痴看了片刻她又不禁垂下头去,伴着一声极难察觉的低笑。
赵晢是在管家以大局为重的爱里长大的,他侧头看着元樱,溶溶月色覆在他黑水晶般的眼球上,透着一阵黑魆魆的幽色,“今日,我们一举清理了南山院的眼线,姚氏也被收回了管家权,日后她要往南山院安插眼线难得多了。”
他这番话一字不落地入了元樱耳中,元樱长长地送了一口气出来,她抬头看着飞檐翘角处的天,小声说,“我只是有一点点难过。”难过的并非祖母顾全大局的疼爱,难过的是在祖母不知情这只是一场戏之前她不信任自己,不信任她看着长大的孙女。
从他坐下,他就一直侧头看着元樱,说出心里话果然感受得多,元樱起身,岔开话题道:“夜里凉,坐久了要着凉了,我回去歇息了。”
元樱起身,背对着圆月露出一个状态自然的神情,说不上是笑也谈不上是难过,“你也回去罢。”
她抬脚跨过一级台阶,倒映在地面的修长影子只是小片空洞,逆着光的元樱就如这影子,别人看不出她眼里所想。
屋子的红木门没关严实,透过门缝可以瞧见里面一只蜡烛火苗在风中羸弱,她抬脚要跨过门槛时,赵晢深思熟虑后起身,看着她的背影,道:“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你,站在你身后。”
脚抬起了点,元樱又无声放下,她垂头看了看地上,有人站在她身后时似乎连影子都坚强得多,不会随风吹走。
元樱推门,抬脚踩在两个人重叠的影子上进屋,脸上的神情真正露出了伤心又裹挟了点欣慰,吱呀一声,红木门合上,只有赵晢一个人的影子被烙印在门上,不是荔枝红色,是墨水一样的黑。
屋内的三只蜡烛烧得已经见底,元樱吹灭了蜡烛上了床,锦被里一片冰凉,和屋外的月光一样冷,放了一层帷帐的元樱侧身看着窗外,月还是圆的,屋外还是冷的。
不同的是枝上坐着一名白衣男子,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笛子,这笛声踏过层层翻腾的月光浪花而来,一如过尽千帆传入耳中,调子悠扬,元樱明亮的眼睛里只有一抹白影和他身后一轮渐渐消沉的凉月。
睡了一夜,元樱才回想昨晚是何时睡的,窗外枝头的赵晢背靠大树,微微闭着眼睛,元樱穿了一身云雁细锦衣出门,正巧见春衾脸上带着喜意而来。
“大小姐,您起的真早,老夫人也刚刚醒来呢。”春衾长了一张喜鹊般的脸,天生是来报喜的,每每这样一笑元樱就肚明,府里总有不坏的事要发生。
元樱问她,“春衾姑姑你来这儿是有事要告诉我吗?”春衾换了个方向,走到她身后,两人一齐向主屋走去。
身旁传来几声笑声,春衾笑后再语,“本来老夫人惦记着你身边没个贴心的人照顾着,让我过来服侍大小姐起床洗梳,没成想大小姐起的这样早,老夫人新买了几个丫鬟,您下午好好挑挑,选个贴心的放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