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八,仍是残夜未尽。
月已落了,那一颗颗星却还像珠玉缀穹,满天竞辉。
东方尚未泛起一丝光亮来,承天门早已隆隆而开。
查验过腰牌的今科贡士由鸿胪寺官员引领,至五凤楼前候立。
毕竟先前经过见过了,再入皇城禁地便与头回不同,心里多少都有两分底。
再加上科考已毕,不论结果如何,都能入朝为官。
稍后的传胪大典授官赐服,昭告天下,列名碑林,更是足以荣誉一生,光宗耀祖。
不过,殿试的等第名次既关乎将来的仕途高下,也是官场交结的资历,又有哪个能不看中?
因此,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兴奋而又忐忑的样子。
众人噤声立在仍显萧索微冷的风中,焦心等了许久,直到天光徐徐亮起,楼上响起了悠扬的钟鸣,才终于被接引进宫。
但这次没有再入奉天门,而是改由礼部官员领着,径去了右厢廊下的直庐。
刚一进门,就见那厅内的长案上齐齐摆放着上百套公服冠带。
这便是传胪大典上要穿的礼袍。
众人正瞧得暗自欢喜不已,引路的礼部官员却高声喝令肃静,目光左右扫掠了一圈,便点出其中三人的名字,随即朝旁边的小厅抬手一指。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们便是今科殿试的三鼎甲。
进士本已是人中之极,一甲及第的状元、榜眼、探花更是极中之极,自然身份待遇都与众不同。
众人神情各异,却都难掩艳羡之色,直勾勾地目送那三人转进里间去了。
虽说是偏厅,里面竟也十分宽敞,三名内侍已候在那儿,各自拿托盘捧着一套袍服冠带。
那两边都是一套深蓝罗袍,皂靴纱带,与外面那些进士公服并没什么两样,但展脚纱帽上却加了金翅红绸花,另披大绶,以显示身份不同。
而中间那套却是一件绯红圆领袍,玉带梁冠,再加上那柄笏板,俨然便是爵臣公卿的穿戴。
那内侍走到近处,一躬身将托盘捧到吴鸿轩面前,这下轮到其他两人吞涎眼羡了,可又不敢着了行迹,赶忙将自己的袍服冠带接了过来,又见旁边的内侍朝门外比手,只得颔首轻点,默声转了出去。
吴鸿轩俯着手中那身绯红的袍子兀自有些发愣。
他原以为得个后进的名次便已是万幸,却没想到竟能考中一甲头名,算上先前的乡试、会试,已是连中三元,大夏开国百余年来,似乎他还是第一人。
如此喜事本来该是纵情得意之时,他却莫名地心中迷乱。
尤其想起殿试上将墨汁泼在那东厂提督秦恪身上,对方对一切都心知肚明,可非但没加严惩,反而叫另换了卷子,准他继续作答,用意绝不简单,再看这身袍子,便愈发叫人忐忑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