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尽快拟票,朕在宫中等着披红。打井就是今明两年乃至三四年的一项国策,凡是秋收后的地方立即施行。”崇祯淡淡的笑道。
“陛下圣明,然而圣明之君该有圣明之象,这铁匠台在宫中实在扎眼。臣请皇上,撤走。”谢升皱了皱眉头,委实琢磨不透,按理说皇上变得聪慧睿智了,怎么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这个风气不能助长,否则堂堂九五之尊,要沦为笑话。
“朕不会拆的,宫中事,由朕做主。”崇祯似笑非笑的把玩着茶杯。
景仁宫没有妃嫔居住,荒废了二十多年,处于皇宫深处。让锦衣卫大汉将军封锁起来,水泄不通,用作打制精铁研造遂发枪的秘密基地,最为合适。
“列位阁老,朕不但不拆铁匠台,还要工部调军器局一百个技艺精湛的铁匠,来景仁宫陪朕打铁。”
崇祯淡淡的笑了下,从容道:“这不需要圣旨吧?”
不用圣旨,方便调动。
要圣旨就麻烦了,必须经过内阁票拟!
“陛下调工部军器局铁匠,当然要圣旨。”谢升性子耿直,直言不讳道:“工部军器局,并非内廷兵杖局。”
崇祯眯起眼,第一次感受到了大明内阁之权的强大。
兵杖局由内宫直属,太监领衔,而工部军器局属于朝廷,论真格的,必须下圣旨才能调动人力。
大明的圣旨如果出自宫廷,没有内阁票拟与皇帝披红,叫做中旨,朝臣们见了,大多数是不会执行的。
从明仁宗、明宣宗开始,到成化、弘治年间,内阁权力日益抬高,足以对抗皇权了。
从此之后,经过内阁票拟、皇帝披红的才算圣旨。
皇帝自己所下的中旨,谁敢执行会被耻笑的,被所有大臣看成巴结皇帝的狗腿子,在群臣中也就混不下去。
谁也不敢冒着仕途断送的风险,去执行中旨。
隆庆与万历早期,内阁权力达到了顶峰,张居正已经接近后世的首相了。
原先的崇祯频繁换内阁首辅与阁员,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想要找到听话的首辅阁员。
温体仁与周延儒算是听命于崇祯了,然而内阁是文官集团的精英代表,是为文官集团服务的,要如臂使指不可能办到。
现在仅仅要点工部军器局的铁匠,谢升就搬出了圣旨。
崇祯目光看向周延儒,后者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水深火热啊。
他周旋在皇帝与文官集团各党之间,只能拿出和稀泥的手段,锁紧眉头道:“铁匠入宫有点说不过去,老臣在距离皇宫不远的地方寻找一间大院,让军器局铁匠过去,陪陛下打铁。”
内阁是文官集团的中枢,代表了文臣们的意志,怎么可能轻易将掌握在手的权利交给皇帝?
即便周延儒希望获得崇祯的信赖与重任,也不敢冒着被群臣攻讦的危险。
而谢升那刚正的面容上,仿佛闪出一丝冷笑,你皇帝没辙了吧?想为所欲为,便是独夫昏君!
皇帝应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谢阁老,你若能五年平辽,朕不但不调铁匠过来,还立刻撤掉铁匠台。”崇祯的笑容无比的温和。
谢升惊出一身冷汗,双手死死的抓紧着椅子边沿,手背上青筋暴起。
五年平辽,当年袁崇焕许下了美好的愿望,哄得皇帝兴高采烈,拿到了足够的大权。
然而一个人许诺越大就越发的难以实现,等待的果子就越苦。
“臣,不敢夸下海口。”谢升知道自己的才干,把一千代祖宗的智慧搬出来也平定不了辽东。
“那你就闭嘴。”崇祯缓缓站了起来,慢悠悠的踱步到了门外,远望东北方向天空,淡淡的道:“朕五年平辽。”
如果一个人对美好的愿望没有切实可行的措施,所说的话便是夸夸其谈,徒增笑柄。
反之,就是雄心壮志。
站在门口的崇祯留给阁老们的背影堪比文人骚客,身材修长挺拔,那遥望远空的姿势像是文人捕获诗词文章的灵感。
于是阁老们都将他的话看成作诗,宛如酒醉的李白吟唱着银河落九天。
咳咳……皇帝说着梦话,身为大臣如果当真,会让皇帝下不来台。
没人出声。
“朕不需要你们现在相信,只需要记住,如果没人敢说五年平辽,就别对朕的事指手画脚。”
崇祯回眸一笑,望着一个个目瞪口呆的阁老们,启口轻吐:“有吗?我等着。”
没人开口。
谢升知道自己的脑袋不是铁铸的,就算是,若五年平定不了辽东,铁头也要被砍掉。
因为这个海口夸得太大,愿望太美好了,所获得的钱粮兵物和权利也将是空前的,甚至远超当年的袁崇焕。
如今大明穷得叮当响,一旦穷尽国力支持,勒紧裤腰带穷尽物资,百姓自然饿得两腿发软,千里无鸡鸣,饿殍望不到尽头。
周延儒也不敢开口,身为首辅,即便不敢说能平辽,也该象征性的支持一把皇帝,但是他仍然不敢。
他担心皇帝把大明的文臣士绅和所有百姓全绑到战车上,这种国策如同暴秦,首辅就要做到商鞅那般,得罪整个权贵豪族,乃至天下臣民。
“朕不从朝廷国库拿钱粮。”崇祯淡淡一笑,朝廷能执行自己的方略国策,打下根基稳定基本盘就行了。
文官集团若有可用的人才,可以拉到身边,但是军国要事和挣钱的门路必须另起炉灶。
他们以为朕会伸手要钱要粮,却不知道,朕现在只想和他们离远点。
“既然没人说,这活就落到朕头上了。”崇祯微微一笑,云淡风轻:“若五年平定不了辽东,朕自去煤山,找一棵歪脖子树自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