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去了那么久?”
南嫘走进内室,便听见祁瑄询问,原来,祁瑄还没有睡,他此时半靠着床头,正拿着睡前的那一卷书,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南嫘走到卧榻旁,问道:“六郎怎么又起来了。”
祁瑄道:“既然醒了,你又不在身旁,也睡不安稳,便索性等你回来。”
“真的?”南嫘转眼看向祁瑄手中那一卷书和又让宫人重新点起来的灯烛,笑道:“说什么为了等妾,难道不是书瘾上来了?睡前就瞧六郎拿着这卷书看,什么了不得的好书,这样晚了,重新点起灯来,也要看!”
祁瑄只道:“闲时看一看的杂书而已。”说着就要将书收起来。
南嫘却狡黠一笑,迅速伸手抽走了祁瑄手上那一卷书,垂眼去看,念道:“《蜀中岁时记》,这名儿,听着是记录蜀中地方风俗的。六郎对这个感兴趣?”
“消遣罢了。”祁瑄只随口一应,就要把那卷书拿回来。
南嫘存心要和祁瑄玩笑,她笑嘻嘻一抬手,躲开了祁瑄的手,她再看一眼那书中的内容,原本,她只是想取笑一下祁瑄,他一个天子,也会看一些与经国治民无关的闲书。但当看清了那书上画了朱批的那几行字时,她却愣住了。
“此草花紫根紫,可以染紫,故名……三月逐垄下子,九月子熟时刈草……未花时采,则根色鲜明;花过时采,则根色黯恶……”
圣上在研究紫草,还是蜀中紫草。今日在太后处,刘乐康指认她的那件襦裙时提到的,织染紫色蜀锦,所用为紫草。
南嫘本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可圣上还在研究紫草,就说明事情没过去。其实,她今日在福康殿的一番话,大有仗着圣上不怪罪她,所以,刻意强词夺理的意思。她那件襦裙所用蜀锦价值不菲,全京中仅此一匹,是不争的事实,父亲逝世也好,阿兄丁忧也好,都不能抹去南家曾经权势通天的事实。
她这套襦裙太招眼了,但是,当时她让人送紫色蜀锦进宫时,从没想过会送来这么特殊的一匹蜀锦。南嫘抬眼去看祁瑄,他不知道圣上为何要研究紫草,但她自觉与自己、与南家有关。
“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祁瑄见南嫘变了脸色,就知道她是看清了自己在书中所画的朱批,又多想了,他刚刚想拿回那书,不让她看,就是怕她多思多虑,如今,她既然已经看到了,自己少不得要解释一下,他抬手,将立在塌边的南嫘拉到自己身畔坐下,才道:“你那件襦裙,是过去的事了,人走灯灭,不管相国府里还有些什么奇珍异宝,我都不再计较。”
南嫘听祁瑄那么说,便又小声嗫嚅着道:“既然如此,六郎为何要研究紫草。不是要秋后算账么?”
祁瑄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我研究蜀中的紫草,是想查一查染署。染署近几年花销巨大,虽说蜀锦本来就昂贵,寸锦寸金的,但这几年花费实在高得有些离谱。我原本没注意到,还是左拾遗的文书里提起这件事,我才发现。我招了染署的人来问,可他们只说这几年年景不好,蜀中常有洪涝,因此染布的草木稀缺,所以价格涨得厉害。可是,我今日听闻刘乐康的言辞,便觉得蹊跷。既然,你这蜀锦如此独一无二,这说明,像这匹紫色蜀锦的情况并不多。蜀中染坊竟然要求用更加贵重的蜀红锦来代替紫色蜀锦,说明蜀红锦所用织染草木无事才对,所谓洪涝,也并非波及了所有织染草木,既然如此,为何染署还要每年用掉这样大的花费?是花去哪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