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之斗往往都是最凶狠惨烈的。
秦佑即使被层层包围护在了外围,也依然抵不住困兽的疯狂,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了秦佑。
只有秦佑死了,他们才不会被打上叛军的罪名,才不会祸及家人。
更何况空气中的迷药吸入的越多,他们就越无力,双方人数实力上的差距被大大的缩减。九朔放出一枚信号弹,将守宫门的两千将士召集过来,“保护陛下,禁军乱党杀无赦。”
这一战一直持续到黎明到来,所有的禁军叛党才尽数伏诛。不管真死假死的,九朔手下的都会在脖子心口补上两刀,绝对无一活口。
只留了秦泽和张起顺两个活口待审。
“陛下,你不在外面等我,怎么跑进宫来了,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九朔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把秦佑打量了个遍,确保连根头发丝都没掉之后才放心下来,眼前有些发黑一阵头晕目眩才想起迷烟的事,“有没有吓到,这里血腥味太重,迷烟虽然散的差不多了,夜里也吸进去不少,有没有不舒服?穿着单衣在外面吹了一晚上的风冷不冷?让他们去传太医?”
秦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原本不太好的情绪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给挤跑了,“有点头晕,不过没什大碍,先问出他们的同党,捉拿归案吧。”
九朔扶他进殿坐下,“不着急,臣已经派人封锁了城门,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陛下先休息会儿,臣让他们去把外面打扫干净。”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秦佑看着他那身好像从血水里捞上来的衣服,一时分辩不出那上面是否有他自己的血。
“伤口肯定是有裂开的,回头重新上药就好了。”
要不是身上那些伤痛刺激,九朔早就被那些迷药搞的昏昏欲睡了,他几乎是两天没吃没喝,又是赶路又是受伤又是打仗还中了软筋散和迷烟的,确实已经精疲力尽,眼前发黑,恐怕下一秒就能倒下。
全靠一股强韧的意志力撑着他不能倒下,现在还不知道秦泽有多少同党,宫中肯定有人与他们里应外合,这个时候如果稍微一疏忽,恐怕就会给对方可乘之机。
就在九朔眼前发黑大脑一片混沌的时候,被秦佑一把拉到了卧榻上,下意识伸手捏住了对方的咽喉,看清了对方是谁之后赶忙松了手,下床跪地请罪,“臣,误伤了陛下,请陛下降罪。”
秦佑又把他拽上床,“你都累晕了,敢对朕动手?”
“陛下,臣请罪。”九朔看着近在咫尺的金枝玉叶咽喉两侧几个乌青的指印,皱起了眉头,金枝玉叶真是脆弱,一定的难养的品种。缩了缩爪子,不能靠的太近,会碰坏了的。
“朕罚你上药,休息。”秦佑把他按在床上,“不许动。”
九朔十分配合的被他扒了衣裳,任由这个笨手笨脚的把疼死人的药膏抹在伤口上,直接睡意全无。在心里默默叹气,金枝玉叶还是个麻烦的品种。
上完了药,秦佑把床让给了他,“你睡一会,有事朕会叫你的。”
九朔也确实累极了,睡着前最后的想法就是,金枝玉叶真好看,想养。
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唇角干裂睡得很沉的人,秦佑又拿出抽屉里的那封信,揉了揉眉心。
叶将军说九朔性格阴冷,心中没有忠义仁善,只可利用不可轻信,更不可养虎为患。可是九朔几次三番的都是在维护他,不惜伤害自己也护着他周全,这不是忠义吗?
叶将军不曾成家,九朔是叶将军唯一的儿子,一个父亲,没有道理会无缘无故的评价自己的儿子。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陛下?”阿默端了清粥和糕点进来,“因为迷烟宫里人都还睡着,属下做了点吃的,陛下先吃点东西吧。”
秦佑放下书信问,“外面都收拾好了?”
“是,宫里基本上清理干净了,他们用的迷烟基本上没人受伤。已经派人审问贼首,全城封禁,等审问结果出来,余下叛党不足为虑。”阿默一边说,一边把碗碟放在秦佑面前,“陛下吃点东西吧,昨天晚上就没吃东西了。”
“嗯,辛苦你了。”秦佑拿起一块糕点送到嘴边,又想到了什么,说,“你们也还没吃饭吧,忙了一晚上,受伤的人怎么样了?”
“回陛下,九朔将军的人全部自觉退到了宫门外,伤者回去治伤,一部分人清理尸体去了,余下的守卫在宫门口,轮流休息吃饭。井然有序,训练有素,不愧是从边关回来的。死侍这边属下命他们在宫内暂时轮值,陛下放心。”
秦佑点了点头,“你也下去休息吧。”阿默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阿默是绝对忠心的死侍,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阿默做事秦佑很放心。
只是没想到九朔手底下的人竟然没有上级的命令,就知道该干什么事,这可真是很难得。也难怪叶将军的二十万大军就挡了天启七十万人。
想到边关的战事,又是一阵头疼。
天启国富民强,一直野心勃勃想一统天下,若非有天堑连绵不绝的登仙崖山脉以及波涛汹涌的天河阻挡,只怕叶将军也没办法守住这片江山。
即使这样也仍是一退再退,平云关是最后的关卡,一旦平云关失守,那么他们将失去天堑的屏障,到时候就真的要国破家亡了。
这种紧要关头,竟还在不停的内斗,是天要亡我嘉和吗!
秦佑一拳砸在桌子上,仍不解怒气,烦躁的起身想出去走走,却看见床榻上九朔正睁开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手红了,九朔想。
“吵醒你了?”这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他吵醒了,秦佑有些歉疚。
九朔摇摇头,起来走到他身边,“臣休息好了,陛下因为什么烦心?”
他朝桌子上看去,一张熟悉的信纸铺在桌面上,清清楚楚的杀字跳进眼里,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去。
秦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被自己遗忘在桌子上的书信,一把抢在手里,胡乱的夹进书册里。又做贼心虚似的想说点什么,“你…朕…”
这个时候,他不能和九朔产生什么嫌隙,必须先稳住他。
“陛下不必忧虑,大将军对臣的态度臣心里清楚。”九朔看着一脸慌张的皇帝,觉得颇为有趣,心情轻快了不少。
想着金枝玉叶昨晚受了惊吓,接二连三的吓唬他,吓出毛病来可怎么好,又说,“臣与大将军的关系,三军之中随便找个人问问都能知道。臣也曾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直到有人给了臣一枚玉佩。”
秦佑拿出夜里九朔交给他的那枚玉佩,“是这个吗?”
“对。”九朔指着玉佩上的花纹,“这玉是天启国特有的,寻常人家用不起的,这纹路诡异繁杂,应该是有特殊意义的。臣想,叶将军对臣的怀疑,也许和臣的身世有关。所以…臣并不想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也不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臣只知道,臣在幼年之时,亲眼看到父母死在天启人的屠刀之下。”
九朔说着跪在了皇帝面前,“陛下若有疑心,可以去查臣的身世,这块玉佩就是线索。拿着这块玉佩,会有人找上门来,无条件的听从您的调遣。”
怎么还是皱着眉呢,你还不信我,还是怕我对你不利呢?如果让你为难的话,我可以离开。
“陛下,您身边既然有亲卫,可以先把臣关押软禁,查清臣的身份。若是臣真的会不利于陛下,不利于嘉和,陛下就杀了臣。”
脱身办法有很多,既然不放心我在你身边,那只能离开了,只是想到见以后会不到漂亮的金枝玉叶,实在是有点遗憾。
“朕,没有那个意思。”若是因为一点疑心就要费尽心思去调查去除掉自己的臂膀,那他还有何人可信有何人可用。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说起来容易,要做到真的好难啊。
“朕是…怕你看到叶将军的话,伤心,伤了父子亲情。”
九朔并不明白别人家的父子亲情是什么样的,幼年对父母的记忆也只有零星的一点碎片,很模糊很遥远,缥缈的让他琢磨不透也触碰不着。
他与叶将军,更多的相处时间是在军营里在战场上,基本上也就是上级和下属的关系,再加上一层猜忌与防备。
他对叶将军的感情,其实算不上父子亲情,“叶将军于臣,有救命之恩,教养之恩,所以无论叶将军让臣做任何事,臣都不会反抗,即使他要臣的性命。”
“陛下,臣就算情感再淡漠,看到养大自己的父亲说这样的话,也还是会不高兴的。”九朔低下头,难得的露出脆弱的模样,“可是,父子之间,偶尔发生一些不愉快,有点不高兴,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吧。”
秦佑终于放下心来,甚至对九朔产生了一丝同情,“父子之间,也总会有很多愉快的事的。”
九朔抬起头朝他笑了笑,神态甚是温和,仿佛是在怀念什么美好的场景,“是啊,臣的剑术还是父亲教的呢。”
所以,他跑去战场才能活下来。却因为杀了人,被罚,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叶舒远不允许他用剑。
秦佑大概是觉得自己开解了他,也消除了误会,不再烦恼,并且把那封信拿出来烧了。九朔不会因此跟他有什么误会就好,现在宫里宫外还少不了他的支持。
看着他明显放松下来的模样,九朔心里想,金枝玉叶真好哄。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扑面而来的一股混杂着霉味的恶臭扑面袭来,直叫人想要掩面作呕,却又碍于面前大人的威严不敢动弹。
“大人,人就在里面。”狱卒恭敬的说。
九朔对地牢的环境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狱卒离开之后,阿默紧随其后进了囚牢,“九朔大人是要审问犯人吗?”
“陛下让我来审问犯人,你也有兴趣?”九朔对于被人跟踪而没有察觉有些不爽,这几天的状态实在太差,竟然被人跟踪了也没发觉,回去得好好休息一下了。心情不太好语气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你不待在陛下身边跟着我作甚,不放心我也可派别人与我一同审问,要是陛下有什么闪失,你担当的起吗?”
“陛下的安危自然有人负责,不劳九朔大人费心。”阿默对这个轻易就赢得陛下信任的人十分不放心,“在下久仰将军大名,今日来是见识见识,您的审讯手段比之带兵打仗如何,大人请吧。”
真是一个讨厌的人,小软糕为什么和他那么亲近。看在他和昨晚那些人也出力不少的份上,哼,算了,暂时不跟他计较。
水牢里,向来娇生惯养的秦泽难得的如此狼狈,四肢都被绑在刑架上,嘴里被塞了布条防止他咬舌自尽,衣衫染着污秽与鲜血,头发散落下来遮了大半的面容,真想象不出来半日前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郦贵妃娘家在朝堂上势力不小,大皇子又是皇帝长子,只要秦佑一死秦泽确实可以坐上这个皇位。
国都禁军又是他们的同党,他们可以很轻松的篡夺了皇位,又为什么偏偏要等到他九朔带兵回来才动手呢?如果早在先帝驾崩之后就立刻动手,秦佑又能奈何?就算有一帮老臣忠心先帝,先帝一死,他们的忠心就不会动摇吗?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又有几个人不识时务的呢?
若说是忌惮叶舒远手上的兵权,那大可不必,他大将军远在边关,就算回来了,一切已成定局他又能如何?难道杀了先帝之子,说他是谋权篡位?那然后呢?当然也有可能是忌惮大将军,所以想等他回来拉拢到自己阵营,结果发现回来的不过是个少将军,所以知道边关危急,大将军分身乏术,就肆无忌惮了?
九朔总觉得这件事情的背后,还有着别的什么,只是暂时还理不出头绪。
“我问,你答。”九朔扯下秦泽嘴里的布条,勾起嘴角笑得颇为温和,“如果我不满意……”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把锃亮的匕首,没有半分预兆的直接切下了秦泽的拇指。
痛苦是嘶吼在寂静的牢房中分外渗人。
“好了,我们开始吧。”九朔掏出手帕擦拭着匕首,慢条斯理的问,“听说郦贵妃并不怎么受宠?”
秦泽刚从痛苦中缓过劲来,就听见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问话,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唉,看来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九朔叹着气,慢悠悠的切下了他的第二根手指,“没关系,咱们可以一点一点的切,反正我的问题还有很多。”
在痛苦恐惧的呼喊声里,九朔又掏出了一个药瓶,将药粉撒在他的伤口上,“别担心,这药止血效果奇佳,不会让你失血过多而死的。至于咬舌自尽嘛,你也别想了,这水里放了少量的软筋散,你现在也没那个力气咬舌了。”
“听说你府上的姑娘各个国色天香?”
九朔又问着不相干的问题,他好像一点也不着急,对叛党也没什么兴趣,纯粹的,是来折磨人找乐子的。
他一根一根的切掉秦泽的手指,不管秦泽回答什么,他都不肯放过他。
“你,到底要问什么!你杀了我吧!”
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匕首。
“求你,求你放过我,不要,不……”
秦泽被他逼的崩溃。
“别玩了,让他招供同党。”阿默终于看不下去制止了九朔。
秦泽仿佛看到了解脱,将所所有的事情全部交代了一遍,求阿默杀了他,让他解脱。
可是九朔依然不为所动,像地狱里来的魔鬼一样,阴冷又兴奋的挥动着匕首,认真的神情像是在做某种祭祀。
“杀了我,杀了我,我全都说了,杀了我吧……”
直到秦泽真的被痛苦和恐惧逼疯,失了神之一般的只会疯狂的尖叫和念着杀了我,九朔才收起了匕首。
“走吧,审下一个。”
从地牢里出来的时候,阿默看着太阳地下九朔清晰的影子,才不得不确定这不是地狱里来的恶鬼。
阳光驱散了寒意,可站在九朔身边,阿默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厌恶的吐出两个字,“魔鬼。”
九朔回应了他一个虚伪的微笑,“谢谢夸奖,你去回禀陛下审问结果吧,我去抓人。”
张国公府。
张国公是郦贵妃的父亲,秦泽的外公,也是禁军统领张起顺的爷爷。张国公和司礼钱方更是同窗旧友,又与司隶邹涛关系甚密。
快到黎明时还没有消息传来,张国公就猜想大事不妙,派人去皇宫查看,发现果然不妙,立刻打算逃跑。
这可是谋反,株连九族的大罪。
幸好禁军大部分是他们自己人,带着亲眷连夜打开城门逃出去,天高皇帝远谁也找不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结果到了城门口发现竟然不是禁军的人,全部被抓了起来,不管他们说什么拿出什么人来压,这群士兵就是不肯放人,敢多说话直接砍。
九朔带着三千人全城搜捕余下叛党,凡是企图反抗的就地砍了头颅回去。
他们在外面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和敌人打仗,这群人成天吃饱了撑的要作妖,还差点伤了小软糕,留着过年吗!
九朔以极其血腥残暴的手段,把所有叛党抓捕归案。
魔鬼的称号被整个国都所熟知,成了能让小儿止哭的存在。
秦佑听到阿默的回报以及整理出来的口供,心中翻起滔天的怒火。因为这其中还招供了郦贵妃给先帝下毒的事情,克扣边关粮草的事情,以及其他的一下龌龊的勾当。
“该杀!”
桌子被拍的震天响,吓了阿默一跳,“陛下,宫中余孽臣已经派人捉拿了,怒极伤身,您的身体要紧啊。”
“哼!”
秦佑恨不得把贼人碎尸万段,可是他不能。那是他的哥哥,他不能做一个残暴不仁的国君,他更不能把所有与这件事有牵连的大臣全部杀了,更不能株连更多的人。
“拟旨,秦泽,郦贵妃贬为庶人,罚其母子为先帝守灵。叛党张家满门抄斩,其余人等发配边关充军。”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父皇,您曾说我心存仁善,皇位交托给我才不至于出现兄弟相残的事情。您让我不杀他们,可是他们却为了皇位杀了你,还要杀儿臣。
父皇,您错了,皇位就算交给我,也一样会出现兄弟相残的事。
“阿默,我要你,杀了秦泽母子,在先帝灵前。”
“是。”阿默从小跟在秦佑身边,可是从来也看不懂他。
明明是个娇生惯养的皇子,明明心软心善的像个面团,可是却总是能狠得下心,冷的了情,肮脏污秽也肯低头触碰,可又偏偏高贵干净的像是天上来的神仙。不管他做出多狠毒的事,总是让人觉得他仍旧是善良干净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