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怀盐回了长乐宫,暗暗咂舌,这离恪还真舍得花钱,宫中虽不是金光闪闪,但每一件器物都价值连城,真不知道离恪这是对她好还是在给她拉仇恨。 看着院子里呜泱泱跪着的宫人,仇怀盐脑仁生疼,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梅儿扶着她的手,“娘娘有什么吩咐?” 仇怀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先把这堆东西拆下去,然后你们就自己干自己的活去,有事本宫会叫你们。” 揽芳殿内,长孙语潇正在喂离睦严吃点心,对不请自来的龙纤瑶理也不理。 龙纤瑶也不生气,淡淡地说:“你可知道,为何陛下执意要纳那个女人进宫?” 长孙语潇为离睦严擦掉嘴边的糕屑,没有说话。 龙纤瑶又道:“你没见过她,那张脸,漂亮的很。” “呵。”长孙语潇冷笑一声,摇摇头,离恪并不是沉迷美色之人,再说了,那女人再漂亮,也比不上当初东宫那位太子妃吧。 仿佛知道长孙语潇在想什么,龙纤瑶走到她面前,幽幽开口:“那女人,偏偏就长得,和德妃妹妹你昔日的好姐妹,一模一样。”特意强调了“好姐妹”三个字。 长孙语潇猛地抬头看着龙纤瑶,后者微微一笑:“我们两个从一品的妃子,论理,也该去拜会一下这位正一品的贵妃娘娘。” “叫上言宝林一起吧。”长孙语潇重新低头为离睦严整理衣服。 龙纤瑶愣了一下,继而冷笑,真不知道这言子嫣怎么招惹这位德妃娘娘了,但凡有机会就要针对她。 仇怀盐正歪在榻上准备休息片刻,便有宫女通报龙纤瑶和长孙语潇来了,还没来得及下令阻止人已经到了门口。 仇怀盐皱着眉头看过去,龙纤瑶的装扮比她去仇府那天正式许多,而她旁边,一个稍显纤弱的妃色宫装的女子领着一个小孩子站在那里,那女子是丞相长孙越的独女长孙语潇,两人身后还站着一个身着乳白色宫裙的女子,是言子束同父异母的妹妹,言子嫣。 仇怀盐眼神一凛,拳头在袖中握紧又缓缓放开,她大摇大摆地走到门口,斜眼看着龙纤瑶说:“你来干什么?不怕本宫再给你一个耳光!” 龙纤瑶怒道:“你……” “两位姐姐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长孙语潇出来打圆场,“我们几个,是来向姐姐请安的。” 仇怀盐挑挑眉没说话,长孙语潇妃行了一礼:“臣妾德妃长孙氏,见过漱贵妃。” 言子嫣也行了礼:“臣妾宝林言氏,见过漱贵妃。” 仇怀盐瞧着龙纤瑶身体健壮,长孙语潇虽然身量纤细但精神颇好,只是那言子嫣脸色不是很好,身形单薄,那一身素净的宫装穿在她身上有些宽大,看起来有些孱弱。 “严儿见过漱娘娘。”稚嫩的童音让仇怀盐回过神来,她低下头,离睦严那双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她,长得粉雕玉琢,惹人疼爱,离恪的子嗣不多,看他的年龄,这一定是无双皇后言子束的儿子,二皇子离睦严了。 “免礼,”仇怀盐挥了挥手,然后把离睦严抱了起来,摸摸他的小脸,“这孩子真乖,来,吃水果。”说着,抱他到桌边坐下,拿起梅儿剥好的葡萄喂他,长孙语潇暗暗打量她的举动。 仇怀盐便道:“你们坐,都别站着。” 长孙语潇坐在她的身边看了一会儿,笑着说:“姐姐可知道陛下还是太子时,曾有过一位太子妃吗?” 仇怀盐给离睦严擦了擦嘴,随口回她:“略有耳闻。” 长孙语潇也不介意她的态度,自顾自地说:“那位太子妃曾经也是风光无限,后来因为她父亲通敌叛国,全家被流放,在路上遇到流寇,被杀了,真是红颜薄命,陛下登基之后,追封她为‘无双皇后’,陛下,可真是痴情呢。” 听了这话仇怀盐只是“哦”了一声,倒是龙纤瑶捏碎了手里的杯子,长孙语潇接着说:“只可怜了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没了娘,皇上便将严儿给我养,为了怕严儿难受,合宫里再也没人敢提‘言子束’三个字。” 仇怀盐只觉得有一根刺扎进了心里,却还是笑着说:“那你现在不也敢说了?也不怕这孩子听了难受了?” 离睦严一直在吃东西,手里还把玩着仇怀盐从腰上解下来的玉佩,没注意这些大人说什么,听见她们说到了自己,仰起小脸问:“母妃,严儿为什么会难受呀?” 仇怀盐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始终没有开口,长孙语潇把离睦严抱到怀里,笑着说:“母妃怕你吃多了果子肚子涨得难受,”说着,把离睦严交给了宫人,“先带二皇子回去。” 离睦严离开后,长孙语潇一边把玩着茶杯,一边说道:“臣妾自然不会让严儿知道这些,他永远,都只会知道他的亲生母亲是臣妾。” 仇怀盐皱起了眉头,很明显不想听她说下去,可长孙语潇偏偏说个没完,“姐姐可知道无双皇后的名字?” 仇怀盐睨了她一眼,后者也不在意,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了六个字,“言闵给无双皇后取的名字是‘言梓漱’,可她觉得写起来麻烦,便自行改了‘言子束’,怎么说也不改回来,言闵也只得随她,连带着她的妹妹也改了名叫‘言子嫣’,如今陛下给姐姐封号‘漱’,可见对姐姐是何等看重啊。” “是啊。”仇怀盐点了点头,长孙语潇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龙纤瑶开了口,“这位言宝林,便是言子束的妹妹,只是言宝林可比不上她姐姐的容貌,倒是你……除了那朱砂痣,长得和无双皇后简直一模一样!” 听着龙纤瑶恶狠狠的语气,仇怀盐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上下打量长孙语潇,然后说道:“怪不得,我就说你怎么能生得出那样好看的孩子,原来捡了个现成的大便宜。” “仇怀盐!”长孙语潇把手里的杯子摔到地上,仇怀盐叹了口气,又碎了一个,这杯子好贵呢。 龙纤瑶倒是捡了个笑:“妹妹,本宫早就跟你说过了,这位贵妃娘娘,可是厉害得很,比那无双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仇怀盐嗤之以鼻,这两个人以为一直强调“无双”这个谥号就会让她觉得言子束在离恪心里很重要,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替身从而心灰意冷?蠢货。 “如果你们两个今天来是诛心的,那就免了,本宫知道你们想说什么,皇上要是真对那无双皇后那么痴情,怎么可能让本宫入宫?说白了还不是看中了这张脸,”仇怀盐看向龙纤瑶,“你,有时间好好练练武功,当初要是一掌把本宫打死了哪还有这些事,”又转向长孙语潇,“还有你,有那时间自己生个孩子去,别总拿着别人的孩子显摆。” 两个人同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对仇怀盐怒目而视,后者掸了掸衣袖:“想打架吗?来吧。” 屋里的宫人跪了一地,就在这时,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言子嫣突然干呕起来,三人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被冲淡,仇怀盐派人请来了御医,得知言子嫣有孕已经三个月,只是她本就纤弱,再加上宫装宽大,所以别人看不出来。 仇怀盐有些惊讶地看着言子嫣,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人备了轿子送她回去,又交代御医好好照看。 龙纤瑶听见言子嫣有孕后愤怒和嫉妒都写在了脸上,咬着牙说:“这个贱人竟然有了身孕。” 而长孙语潇没有说话,眼神里却写满了算计,仇怀盐看的心烦,直接下了逐客令:“老娘累了,你们走吧。” 龙纤瑶狠狠瞪了我一眼:“如此粗鄙,本宫先料理了言子嫣再来收拾你。”然后拂袖离去。 长孙语潇走之前冷笑一声:“贵妃娘娘对这言宝林倒是关心得很,看来以后这后宫,不会无聊了。” 仇怀盐自然把她的话当放屁,让梅儿去把言子嫣有孕的消息告诉离恪,不然天知道这两个女人会做出什么来。 离恪将近亥时才来醉醺醺地到长乐宫,带着满身的酒气,喃喃地说着什么。 “陛下一直嘟囔着长乐宫,老奴只能送陛下来娘娘这儿了。”从小照顾离恪长大的王公公苦着脸说,其实离恪一直嘟囔的是“阿束”,可那位已经去世多年,王公公只能把离恪送来仇怀盐这里了。 仇怀盐接过离恪:“公公请放心,本宫会照顾好陛下的。” 极力克制自己不一掌拍在离恪身上,仇怀盐挥退宫人,架着离恪让他躺在床上,然后俯下身为他宽衣,突然被他压在身下。 “阿束,阿束。”离恪眯着眼睛,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人。 离恪吻上仇怀盐的脸,后者想推开他,想了想后又放下了手,任由他胡乱扯开了自己的衣服。 偏头看见肩膀上被离恪咬出了两个印子,他的唇又游移着到了自己的唇畔,仇怀盐伸手点了他的睡穴,离恪停止动作沉沉地睡了过去。 仇怀盐理了理衣服,割破手指在床单上滴了血,然后安顿好离恪,便在他身边睡下了。 [离恪番外] 我费力地睁开眼,头痛,这是我的第一反应,这里不是居颐殿,第二反应,好像,是王公公送我来的长乐宫。 偏过头去,看见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我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四年前,每天睁开眼,都能看见阿束的睡颜。 可那颗嫣红的朱砂痣在无情地提醒我,这是仇怀盐,不是我心心念念的阿束。 我翻了个身面对着仇怀盐,她只穿了件抹胸,光裸的肩头上两枚吻痕十分显眼,我替她拉上被子,昨晚……我好像把她当成了阿束。 我并不是个贪杯的人,酒量也不算好,尤其当了皇上更要时刻保持清醒,但是昨天…… 通知我言子嫣有孕的宫女前脚刚离开,龙纤瑶便来了,和我吵闹了一番,我只把她说的话当耳旁风,可其中一句,却让我心烦意乱,以至于借酒浇愁,后来便喝多了。 那句话是——如果言子束见到咱们这位贵妃娘娘,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我看着面前熟睡的人,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我爱的是阿束,可我却又忍不住,想把仇怀盐变成阿束,以后的日子还长,只要进了宫,谁都会变的,我不着急,这样的脸,天生就该是言子束。 我伸出手描绘着仇怀盐的脸,感受着从指间传来的柔软细腻的触感。 最终,我的手指停留在她眉间的朱砂痣上,我多想把它抹掉,这样我就可以安慰自己阿束只是失忆了,可我不能。把阿束打下悬崖的,是原枫,我亲耳听到原枫向母后复命,言子束身受重伤掉落悬崖必死无疑。 没错,原枫,我自以为对我忠心耿耿的死士原枫,竟然是我母后安排在我身边的眼线!那天我赶到时,只来得及救下言子嫣,阿束却再也回不来了。 我一点一点地把权力拿到自己手里,母后,龙化,长孙越,谁都不能阻止我,我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大尧真正的主人! 仇怀盐的醒来打断了我的思路,看着她有些迷茫的眼神,我忍不住把她揽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发问她:“昨晚……弄疼你了吧。” 她摇摇头,闷声说没有,我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不知道我昨晚有没有在意乱情迷之时喊她阿束。 仇怀盐让我好好照看言子嫣,我很好奇,她怎么这么关心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得到的答案却是:“龙纤瑶不喜欢的,我都喜欢。” 我有些失笑,这算是记仇吗,不过倒也同意了,不为别的,只为了她是阿束的妹妹。 当初想保下言子嫣,只能和母后说我已经和她有过肌肤之亲,想把她纳入后宫,想来母后觉得她弱质纤纤又没有谋略,虽心有不悦倒也同意了,便封了她六品宝林养在宫里。但说起那孩子…… 那还是我刚见到仇怀盐之后,想让她进宫却又觉得对不起阿束,朝廷中的事又让我心烦,于是把自己关在居颐殿喝闷酒,不曾想言子嫣来送汤羹,她和阿束长得有三分相像,穿衣打扮一样素净,我把她认成了阿束,和她有了夫妻之实,这才有了这个孩子。确实是我的疏忽,竟一直没有发现。 不过通过这两件事,我以后都不打算再碰酒了。 王公公来催我上朝,仇怀盐便起身伺候我穿衣,不经意间看到床褥上一抹血色,我下意识看了眼仇怀盐,她却丝毫不在意,我穿好衣服后她便自去梳洗了。 从以前的相处我就发现了她和阿束是很不同的,可能由于生活环境的不同,她比阿束多了些无拘无束,更准确地说,是有些没心没肺,而阿束虽然很明艳开朗,但无论前朝还是后宫,她都看的很通透。 目光落回床上,我回想起当初阿束看到自己的落红时那娇羞可人的模样。 王公公来报说轿子备好了,仇怀盐送我到宫门口,我看着她眉间的朱砂痣忽然有了一个想法,等下了朝再说吧。 龙化这匹狼,还有长孙越这个老狐狸,又不知道要给我找什么麻烦了。